叫平安驾着马车先走，两个人步行在路上。
  时辰已经晚了，然而今晚难得放开宵禁，路上的人并不少。两人携手走在灯影里，不约而同的想到了去年猜灯谜时候的情景。
  “真快。”她感慨，“去年你送我的花灯还留着，转眼便是新的一年。”
  “今年还要吗？”他温声问道。
  江慕乔摇摇头，眸光掠过某一处忽然停住，“不了。今年我想要别的。”
  她看见了一个馄饨摊。
  夜已经深了，卖馄饨的一对老夫妇仍旧挑着摊子在路旁守着，热腾腾的白烟从锅灶上冒出来。一缕香气隐约传来，勾着人肚子里的馋虫。
  江慕乔便有些饿了。
  太后面前的宴席虽然是热的，可她没来得及吃几口，之后忙活了半个晚上，没闻到食物的香气的时候尚且能忍，可现在有些按捺不住了。
  “我们去尝尝。”她提步往馄饨摊走。
  楚云铮见这摊子简陋无比。轻轻皱了皱眉头，见她去了仍旧跟上。
  越是走近，越是能闻到那股鸡汤的鲜香味道，江慕乔要了两碗，就坐在摊位支起的小马扎上。
  见她衣饰华贵，摊贩的老夫妇不仅有些怕，“贵人，小摊这是小本经营，不知道……”
  “去做吧。”话还没说完，楚云铮便给了几角银子，“她饿了，做的快一些。”
  老夫妇看着手中的银子，惊的了个瞪眼。又望见灯光之下楚云铮的相貌气度，心头愈发惴惴，以最快的速度做了馄饨，老两口便躲到了一旁。
  馄饨是鸡汤煮出来的，薄的几乎透明的面皮里包裹着柔嫩多汁的肉馅，上面是撒着些细碎的小葱。香气扑鼻。
  江慕乔是真饿了，顾不得烫吃了几个方才觉得胃里舒服了些。
  楚云铮本来没什么胃口，可看她吃的高兴，也用了半碗。
  “你若喜欢，改明儿也叫家里的厨子给你做。”楚云铮笑道，“只一碗馄饨，怎么就那么香？。”
  江慕乔舀起来一个，摇摇头却又笑道，“若是回府上吃兴许就没这滋味儿了。这碗馄饨。只有在腹中空空又天寒地冻的时候，吃着味道最美。”
  尤其是又跟他在一起，这当真是天上地下绝无仅有的一碗馄饨。
  心满意足的吃罢，两人准备要走的时候，原本躲起来的老夫妇却又追了上来，“贵人，这是找您的银子。”
  他们把楚云铮给的银子全部找回来了。
  那老妇人搓着打着补丁的衣角小心翼翼，“贵人，这都是自家生意。算了……”
  生怕某句话激怒到两人，跟在后面的老头连忙补充，“两碗馄饨而已，贵人能来我们这摊位吃饭，已经是我们积了八辈子的福气了。馄饨的银子，也就算了。”
  老妇人一脸心疼的张了张嘴。可又不敢说什么，瑟瑟的站在一旁。
  见他们怕成这样，江慕乔刚刚吃下去的馄饨无端有些不是滋味儿起来。这一对老夫妇做的是小本生意，熬到深夜还不愿意散了，无非是为了多赚几文钱。
  可见他们两人身份不凡，便不敢再要馄饨钱。这哪儿是福气，分明是倒霉。
  看着这一对老夫妇布满丘壑的粗糙手掌，江慕乔沉默了一瞬，“不。我们吃了饭，银钱是要给的。”
  她说这话，两个老夫妇不见惊喜。只越发慌张，“贵人可是有什么地方不满？小人跟老婆子开个摊子，就是挣几文钱。贵人若是不满，我们这就走了。”
  “没有不满，没有。”江慕乔连忙说，“你们不用走，馄饨很好吃。”
  那老头露出几分松口气的模样，死活把银子还了回来，“贵人若是觉得好，那这银钱便更不能要了。”
  江慕乔怎么肯拿。
  只是见这两个老夫妇实在是惶恐，只得留下了最小的一块道，“我们没有铜板了，这个做馄饨钱。”
  只最小的一块，那也是银子。
  两个老夫妇风里来雨里去。干上一个月也不一定能赚来那么多。可他们还是执意不肯多要，甚至跟周围的人换了好一会儿的铜板，这才一枚一枚的找回多余的。
  没损失银钱，又见江慕乔和楚云铮颇为和气，老妇人也胆大了一些，“贵人能来赏脸。小人和老头子已经很高兴了，多余的银钱是万万不敢拿的。这是换回的铜板，贵人收好。”
  若是再不要，就是侮辱这一对老夫妇了，江慕乔收好，把这一大串铜钱塞给楚云铮，顺口多问了句，“馄饨几个钱一碗？”
  “不瞒贵人，一碗十个铜钱。”老妇人答完，不知江慕乔是何意又多解释了句，“年前还只要七个铜钱呢，只是近日来什么都贵了，这馄饨摊子是小本生意，只能跟着涨几个铜板才不蚀本。”
  涨价了？
  江慕乔琢磨到这不同寻常的字眼，立刻看向楚云铮。
  他眉头轻皱，“老夫人，现在粮米几何？肉价呢？”
  老妇人叹了口气，“粮米已经涨到一百五十文一斗了，老婆子记得年中的时候，也才不过四五十文。”
  楚云铮亦吃了一惊，年前他偶然听平安抱怨几句，说是粮米价格上涨了不少，都要七八十文一斗。每年临近年关，粮米柴盐都会贵一些，他听后并没当回事，如今回想方才觉得蹊跷，价钱是高的离谱了些。
  并且如今年都过完了，怎么粮米价格非但尚未回落，甚至还翻了番。
  楚云铮眼眸凝重，老妇人还在唠唠叨叨，“肉价也涨了许多。原本老婆子和老头支的这个摊子还有些人气儿，如今粮米价格上涨，肉价也贵了，这馄饨也变成了十文钱一碗，吃的人便少了。若是价格再往上涨，只怕这摊子也做不下去了。”
  她说完，见贵人面色不对，连忙刹住话头谦恭道，“贵人别介意，老婆子话多了。”
  “没有，你说的不多也说的正好。”楚云铮把刚刚江慕乔递过来的银子又递了回去，“这是你刚刚说的那些事情的酬金。”
  这么大的一串钱！
  老妇人只瞪眼，这都给她？说话也能挣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