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篇墨色淋漓的策论，阿丑只认得寥寥数字，小手点了点，大眼睛里有些委屈。
  太皇太后看着孩子，总觉得他聪明盖世、无以伦比，当即不吝言辞的又夸奖了一番。
  听着太皇太后的话，江慕乔好笑不已，她这亲娘看阿丑倒是还好，可在皇祖母眼里。阿丑简直地上难寻天下少有的机灵可爱。
  这话楚云铮听了个满耳朵，看了眼阿丑淡淡道，“皇祖母。孙儿记得小时候也是不满三岁识得千字。”
  他的话点到即止，可太皇太后听出来了。
  小时候他也是聪明绝顶，甚至比阿丑更聪明，怎么没见皇祖母褒奖过？这小子不过认识几个字儿罢了，能有什么值得夸奖的？
  太皇太后清了清嗓子，“你跟个孩子有什么比的？”
  一句话。顿时让江慕乔想起了兄长跟壮壮争风吃醋的时候爹的话，她失笑的看着云铮，“你可以跟兄长比一比。”
  就比谁更幼稚，比谁更会捻酸吃醋。
  楚云铮脸一黑，“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哀家也看你应该跟云麾将军比一比。”太皇太后听说的江晗跟江慕乔眼中的截然不同，她赞许道，“哀家听说了，云麾将军很是照顾自己的妻儿，堂堂有将才的一个大将军，却愿意为了妻儿留在京城中。”
  楚云铮，“……”
  传言可真是个会粉饰一切的东西，自己那没脑子的大舅兄，如今竟也被夸赞成了照顾妻儿的好男人。
  从前不觉得，这会儿楚云铮便有些觉得江晗有些碍眼了。
  先把这念头放在心里，楚云铮不动声色的转移开话题，“皇祖母，您看这策论写的怎么样？”
  注意不知不觉被引开，太皇太后的目光重回阿丑面前的那张宣纸上。她点头赞许，“好！”
  楚云铮接着又问，“那依照皇祖母之见，这策论比试应当判哪一方赢？”
  太皇太后当即道，“这还用说么？莫说是跟那个什么叫刘福的人比，便是放在朝堂上，也是一篇不可多得的良策。”
  自家表姐的策论，江慕乔不好夸的如此直白，她附和着太皇太后点头。心中也很是替表姐高兴。
  她没看错表姐，虽然是女儿身，可出身崔家，其后又嫁给了赵修玉，岂能是一般人？
  “皇祖母说好，我也看着极好。”楚云铮把宣纸从阿丑的面前抽走递给平顺，扫了一眼外面神色各异等着的学子，“读出来，也让他们好好听一听。”
  面前的纸被抽走了。阿丑老大不情愿，哼哼了两声。
  “你看得懂么？”楚云铮捏了捏他的小鼻子，“老实点。”
  还没学会走呢就想跑，还不认识几个字呢就想看懂策论，这小子，比他小时候还不知天高地厚。
  外面等待的一干学生终于等到了平顺再度出来。他们眼巴巴的看着他手中的那张纸。心中越发好奇，崔静芙等人到底做了一篇怎么样惊天地泣鬼神的策论，皇后娘娘竟然看了那么久！
  好在平顺也没让他们等太久。
  开头平平常常，众学生的脸色还有几分轻慢，可随着平顺的声音，众人不知不觉的坐直了身体，附耳倾听。
  “民之愿，在于民生，在于土地。”
  “土地为上。衣食次之，亦唯有人人有良田，方才能解决其根本问题。”
  听到这里。众学生的眼前一亮，甚至有醍醐灌顶之感！
  可不就是么？
  什么是民之愿？
  有衣穿有饭吃当然重要，可这些都解决不了根本问题。百姓们最大的愿望就是能有自己的一块地。只要有了土地，吃穿就都有了保证！
  众学生明白之余，又不由多了脸红。
  如此关乎大齐成千上万百姓的国之良策，竟然是由几个女流之辈想出来的。尤其是王广民，他涨红着脸，羞愧的几乎抬不起头来。
  他身为学子会的会长，还在为了如何修饰词藻而冥思苦想，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走错了路子。
  一篇文章，词藻只能在最下乘，他还在纠结细枝末节的功夫，崔静芙那些姑娘们就已经写出了如此能碾压大部分男人的策论，怎能不叫人脸红？
  王广民惭愧不已。顾武则满口称赞，“我就说了，能当皇后娘娘表姐的崔姑娘岂能是一般人？崔姑娘的这篇策论，实在是高！若是能解决了百姓的田地问题，那百姓将再无后顾之忧！”
  “你就不觉得难受呢？”王广民喃喃道，“刘福倒也罢了。糊不上墙的烂泥，不足为提。可我们苦读多年，竟然……比不上崔姑娘倒也能说得过去，可另外的那些姑娘，多是名不见经传之辈，她们……”
  顾武反而劝他，“会长，旁人不清楚你还不清楚么？崔姑娘和这几位姑娘几乎是通宵达旦的读书，听说过年的时候有些甚至都留在学社，我们比不上也是应该的。再说了，天底下哪本书，那条律法写了，女人就是不能比男人强？”
  他面带崇敬，“之前是皇后娘娘，如今崔姑娘学有所成，这也不奇怪。”
  “承认技不如人，并不困难。是不是，会长？”顾武又问。
  这看似是开导，实则扎心。
  王广民叹息着感慨，“你倒是看得开。我算是明白了，只要是跟皇后娘娘有关的，在你眼里没有不好的。”
  顾武再度看了看夫子膳堂的隔间，眼底虔诚再度浮现。
  两人暗中交谈，不少的学生也交头接耳，之前对崔静芙她们的鄙薄一扫而空。
  想起刚刚他们竟然怀疑这策论是不是做的拿不出手，所以平顺大人才会回去跟皇后娘娘商量。如今方才知道，出丑的竟然是自己。
  那策论岂止能拿得出手，一字一句，简直有状元之才！
  众人心服口服，那些原本觉得自己能进入学社读书，那么飞黄腾达便指日可待的学生也不约而同的收起了轻慢之心。
  人上有人，他们平素自诩为天之骄子，却不想却被几个在学社里不显山不露水的姑娘们狠狠打了脸。
  想起曾经的自大和骄傲，越发让他们如芒在背。
  膳堂里的氛围，立时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