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6章 残念
作者:
媚鱼 更新:2022-02-19 04:11 字数:4658
一间因为所有窗帘都被拉上,所以内部显得莫名昏暗,但昏暗轮廓里,仍然能看出布置得整洁又干净的公寓中。
一些突兀出现于公寓门口,一路延伸向浴室的痕迹,莫名显得非常突兀。
嗯,突兀。
那是一件看似在拖行痕迹中,被丢弃在门口附近的红色古风华服。
而这整洁又干净的公寓中,那古风华服却显得秽浊又残破,还站染着许多斑驳血迹。
这就是突兀所在。
地板上,昏暗光线中隐约可见,和那件古风华服一道,被从门口拖行向浴室的痕迹,还有两道一深一浅,秽垢明显的拖行脚印。
种种痕迹看来,那就好像此前的某一刻,曾有一个经历了无数情绪卑堕之人,拖着满心伤痕,回到了这间公寓。
而后,她或许想要试着洗去那些伤痕,所以她拖着沉重步伐走向浴室时,便已经卸下了全部衣物。
然而,那应已经发生在许多天以前,因为顺着那些斑驳秽垢的痕迹,一路来到浴室时,推拉门开启着的浴室中,早已没有了一丝水痕,甚至地板干燥得好像有些过分。
这说明距离上次有人在这里洗澡,应该至少过去了很多天。
然而,相比较起这件事,此刻浴室里散落了一地,那些长短不一,因为曾经沾了水,此刻仍然隐隐粘在一起的发丝,还有被随手抛在浴室角落里的那把剪刀,却好似更加惹人联想。
嗯。
散落了一地的长短发丝。
还有一把被丢弃在了角落处的剪刀。
那看起来,就好像那颗失落着的心,拖行着疲惫的身体,在洗澡时也用剪刀凌乱剪落了自己的发丝。
也许她要剪掉的也不只有发丝,还有悲戚和回忆么?
那她剪掉了么?
谁知道呢。
由浴室出来,回到厨房和客厅一体的厅室中,一把上次落座之人离去时,显然没有归位,所以歪斜着的椅子所在,一旁的餐桌上,摆放着一些看起来吃得非常敷衍,大都只吃了一半的快捷食品。
从分量和数量来看,这段时间以来,对方应该只吃了几次东西。
嗯,数量。
因为那些变质程度不同,所以吃剩下的时间应也不同的食物,全都还摆在餐桌上,很显然食用者大抵已经没有了心思去收拾。
那种感觉,就好像如果不是生存的本能所需,她或许会连进食都已无力进行,或者说无心进行。
一如那吃得很敷衍的痕迹。
又如那並没有被归位的椅子。
凌乱没有收拾的华服和拖行痕迹。
散落浴室的发丝和剪刀……
整体仍然整洁和干净的公寓,预示着居住者从前应是个很自律的人,可某一刻起,像是遭遇了什么事情,她似乎忽然就对一切都失去了热情。
也正因为像是对一切都失去了热情,所以一切生活细节,好似忽然都变得如此敷衍之后,她也没有多做些什么,几乎所有时间,她只是静静的躺在卧室的床上。
把自己深埋在光线遮蔽后的阴影里。
卧室中,那个静静侧躺在床上,蜷缩在毯子里,也蜷缩在了阴影中的身影,即使如此光线下被毯子覆盖着,可仅从轮廓所见,也能让人感觉到其体态之窈窕,曲线之撩人,应是一种足以让任何人都悸动的美好。
然而,顺着那毯子间的窈窕曲线往上看去,见到少女头上,那些被修剪得凌乱又参差,且长度已然像是一个假小子一般的发丝时,一种让人心间蓦然收紧的思绪,却又止不住涌上心头。
因为如此所见,结合浴室中零落的发丝和剪刀,再结合厅室中拖行散落的斑驳华服,更结合那些不曾被收拾的残余食物。
一切的一切,都让人止不住去联想,这少女到底都经历了什么。
什么样的打击,竟让往日应是非常自律的她,沦落成了如此模样。
然而,当见到那少女的脸时,她到底经历过什么,自然也就不言而喻了,因为那少女的脸很美。
即使她置身于阴影之中,即使她的发丝被凌乱修剪得短而参差,更即使她侧躺时刻,目光仿似空洞得已经没有了任何神光,可她仍然美得如此令人心醉。
那枕在枕头间的侧脸,美得足以让人忍不住去嫉妒,嫉妒那只枕头,可以轻抚如此容颜。
那少女当然不是别人。
那少女当然是鑫九。
所以那公寓中的种种异样痕迹,自然也是鑫九留下的。
现在已经过去多少天了?
鑫九不知道。
自己上次吃东西又是两天之前还是三天之前?
鑫九也不知道。
甚至乎那时候的自己,是怎么回到寓所的。
此刻的鑫九也像是有些恍惚了。
她只是这么躺着,从回来並洗了个澡后,除了本能驱使下的几次进食,她便一直这么躺着。
因为除了这么躺着,她好像再没有任何力气去做任何事情,此前的那些打击,那些一度将期冀攀升到了最高点后,又从高点跌落无底深渊的打击,像是杀死了她心中所有念想,也抽离了她对这个世界的一切热情。
她像是真的再做不了什么了。
这段时间以来,除了睡梦时分,鑫九的脑海中仿佛无时无刻都在汹涌激荡着,那些因为自己的……愚蠢,所带来的无尽苦痛。
是的,愚蠢。
至少她自己这么觉得。
因为那时候,在被那个少年于最终时刻,如同宣判着绝望罪名一般,告诉她从头到尾的真相时,被爱意萦绕于脑海的她,才发现自己竟一直不曾感觉到,原来那一切的美好,都只是自己带着一厢情愿的念想,幻想出来的罢了。
爱情也是。
温柔也是。
缱绻亦然。
其实直到一年多前,自小到大,因为童年的不幸,鑫九从不曾以为自己此生会爱上什么人,因为那些不幸,早已让她封闭了对于这个世界的绝大多数感情。
然而最终,那个少年却就这么出现了,也就这么进入了她的生活。
那个明明她曾经对其表现得如此憎恶,甚至语言中伤过,最终却仍然可以为她牺牲一切,哪怕牺牲性命,都只为保全她的少年出现时,她封锁多年的心扉,也终于被真正打开。
而往往,如鑫九这般情况,心扉压抑得越久,真正向一个人敞开时,也会比常人要偏执许多。
若非如此,她又怎会一年多来,即便知道那个少年已有爱侣,更即便知道对方的恋人,是闪耀尘世的旧人类公主,也要无言遥望着对方呢。
而越是这样偏执且汹涌的爱意,最终从百尺竿头落下,那种冲击所造成的打击,大抵也是可想而知。
所以她像是真的再没有任何力气了,她甚至觉得自己再无法支起心力去做任何事情了。
某一霎那,幽暗阴影中,鑫九晦暗的眼眸像是忽然颤动了一下。
而后,比往常又清瘦了一丝,曲线却仍然完美到极点的娇躯,从床上轻轻爬起时,覆盖在鑫九身上的毯子,也从她身上滑落。
当毯子从身上滑落,冰冷空气刺激着鑫九只穿着纤薄居家丝裙的娇躯,也显露出她被削落的右臂处,那光滑的金属切面时,她也止不住循着生理本能,轻轻颤抖了一下。
颤抖过后,感觉后背处格外冰冷的鑫九,又在床上坐了许久,就好像她需要先适应一下,空气中那本不应属于新地球向阳面的寒冷。
又好像她还是需要一些时间,缓解许久不曾进食的虚弱。
终于,目光失神中,又是片刻的静坐后,鑫九终是轻轻挪动着身子下了床。
下床一刻,鑫九双腿上,那些仿生皮肤脱落的斑驳间,熠熠寒光即使在昏暗之中,也显得那样慑人。
很明显,此刻的鑫九当然还没有去修复自己的义肢,也许就好像……她也还不曾能够修复自己千疮百孔的心么?
下床后,控制着动力並不均衡的双腿,显得莫名粘滞又沉重的步伐中,来到客厅的鑫九,拖着身子走到了冰箱前,而后拉开了冰箱的门。
嗒!
随着冰箱上层灯光,于昏暗中亮起,探手向一块保鲜膜中的烤面包时,鑫九正要将其取出的动作,却忽然迟滞了一下。
因为那一刻,鑫九从冰箱上层,一个罐头的亮面外壳间,朦胧看到了自己被冰箱灯光照亮的脸。
看到了自己像是再无光彩的眼眸,也看到了自己参差如兽啃一般的短发……
看着如此形貌的自己,鑫九原本探向面包的手颤抖了一下,而后又收了回来,並下意识往头上摸了一下。
她的头发有些发油。
她又摸了一下自己的脸。
似干似油的脸上,还带着许许多多颗粒感明显的盐渍。
纤指如此触摸而过后,再次探手向面包的鑫九,也拿过面包胡乱吃了几口,又拿出一瓶饮用奶,就着将面包送了下去。
而后,如同此前一样,鑫九将没有吃完的食物,又随手放到了餐桌上,便再次拖行着沉重躯壳,走向了客厅一侧的浴室。
然而走进浴室一刻,看着那些斑驳散落在地上的发丝时,随着一阵冷风从通风口灌入,鑫九也不知道为什么,她忽然剧烈无比的颤抖了一下。
颤抖过后,她同样说不上为什么,只是轻轻矮下了身子来,探手抚向了那些零落的发丝。
当纤指在昏暗中触碰到那些发丝,亦不知是否因为前所未有的意识到,自己已经失去了这些发丝时,那冷风导致的颤抖,也好似变得更加明显。
而这般颤抖中,目光空洞着,仿佛再无什么思绪的鑫九,却又好像忽然有了什么念想,似有若无的念想中,她也好像在忽然问着自己。
自己那时候……是为什么要剪掉自己的头发来着?
当这问题在思海中荡开,原本只是蹲在地上颤抖的鑫九,也忽然像是被某些思绪莫名冲击了一下,冲击过后,她便在颤抖中轻轻跪落在浴室地板上。
因为这不知为何会忽然问起的问题,在心中生出时,她也分明在恍惚中回想起了那天的点点滴滴。
她仍然好似记不起来,自己具体是怎么回来的。
是邵东送自己回来的么?
还是露娜送自己回来的?
抑或者……是邵东和露娜一块送自己回来的?
她真的记不真切了,可有一些事情,却好像忽然在这一刻,因为此刻思索,而开始疯狂在她脑海中回荡。
而一些她本以为已经死去的事物,这一刻也竟忽然像是在这些想法中又死灰再生。
颤抖中她好像依稀记得,那天她浑浑噩噩的思绪中,只是不停萦绕着那少年仿佛足以将她全部希望杀死的那句,“你永远也不会是苏珊。”
也许这就是鑫九那天似有若无的浑噩意识中,将自己发丝胡乱剪了下来的原因么……
因为许久从前,在那个少年出现之前,在自己无法抑止的爱上那个少年之前,她分明记得自己一直都是留着短发的。
这就是为什么她会剪掉自己的头发,甚至剪得比从前要短得多,短得像是已经变成了一个假小子。
因为她当初之所以会把头发留起来,会学着化妆,会学着让自己变得温柔……全都是因为那个少年的恋人,是那位旧人类公主,所以她只是想着,对方是不是就是喜欢那样的类型。
可就是这样的念想中,当自己好像变得越来越变得像那位旧人类公主时,对方那句绝情话语,也仿佛真切杀死了她心中所有期冀。
你永远也不会是苏珊……
那一刻,一颗曾经炽热的心,好像真切被杀死了的时刻,鑫九只觉得自己好像忽然想要不顾一切的摆脱什么,所以她恍惚之间,也剪去了自己的发丝。
可这一刻,某些忽然涌起的思绪中,某些竟好像又死灰复燃的念想里,轻触着那散落了一地的发丝时,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她竟忽然慌乱到了极点。
因为她竟止不住在想着,那些发丝本是被那个少年抚摸过的,也曾沾染了那个少年的温度,何以现在却不属于自己了……
当这思绪闪过,忽然觉得浑身冰冷到了极点的鑫九,也不知道为什么,她分明觉得自己已经不该再想的,可有些事情却好像根本已经由不得她去控制。
炽热泪水夺眶而出,顺着清瘦脸颊滑落,滴落在心口一刻,像是再次被刺激到了一般,忽然失控起来的鑫九,挣扎着起身一刻,因为双腿动力不均衡的关系,已然失了控制的她,也差点在踉跄中再次跌倒。
可勉强稳住身形后,泪水不停滑落的鑫九,却已经当真失控,她忽然从浴室里奔了出来,然后跑向了那件被丢在地上,曾被拖行过的斑驳华服。
咚!
斑驳的科技义肢,再次跪落在地板上时,失控般捡起地上染血华服的鑫九,也止不住在颤抖动作中,忽然将那件华服紧紧抱在了心口。
她好像在试着找寻着什么,或许是在找寻一种真相曝露后,似乎从未真切拥有过,却也曾经真切着落在那件华服上的温度么。
然而,当她如此缭乱心绪中,最终明确那华服是如此冰冷时,仍然不停滑落,也不停落在心口的泪珠,也当真如断了线的珍珠。
下一刻,凄楚中跪坐在地上,抱着一件残破古风华服,或因为寒冷,或因为一颗心更冷而颤抖着的少女,终再抑止不住某些本以为已经死去,此刻却又再次汹涌得无法克制的思绪。
而随着如此思绪,她惹人悲戚的沙哑哭泣声,也终于在这昏暗公寓中荡开。
“呜呜……呜呜呜……呃……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