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阳，是你妈妈的电话。”陆星皓把手机塞到顾阳的手里，“别发呆了，快接啊。”
  陆星皓心里有些奇怪。怎么看顾阳的表情，一点儿也没有亲人打电话的愉悦，反而是带着几分无所适从和……担忧。
  顾阳确实是在发呆。他之前给母亲打过电话，对方一直在忙，所以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叮嘱自己要好好在学校学习，别的事情不要多想……他甚至来不及说出自己的打算，就被挂了电话。
  一直以来都是这样。母亲性格强势，总是给他安排好了路线，他要做的似乎就是沿着规定好的路线往下走。然而，自己这次“脱轨”，母亲是完全不知情的。
  他并没有沉默太久，手上的动作已经先一步划开了接听键。
  电话那头是熟悉又陌生的声音。
  “阳阳，最近开学还忙吗？”
  的确，按照时间来说，现在茱莉亚音乐学院应该已经开学将近半个月了。
  没有听见顾阳的回答，对方自顾自地道：“妈妈这边基本已经稳定下来了，所以想问问你在学校里的情况。”
  “都还不错。”
  “嗯，那就好。好好学，阳阳。这是每一个古典音乐钢琴家的摇篮，你要在那里完成你爸爸的梦想不是吗？”
  又来了，这是顾阳听惯了的鼓励的话。每次说到这句，他总会想起父亲和他一起坐在钢琴前弹奏曲子的画面。
  他这段时间也在想，太多时候正是因为母亲的这些话，他有时候分不清楚，古典音乐钢琴家这个梦想，究竟是他自己的，还是父亲的。他喜欢的究竟是演奏钢琴，还是当时和父亲坐在一起弹钢琴时候的美好时光。
  见对方没有说话，顾母声音沉了一些，带着几分不悦：“阳阳？你有在听吗？”
  按照时间来看，这个时候他和妈妈所在的地区应该都是白天。
  顾阳沉默了一下，主动掐断了话题：“刚刚又同学喊我练琴。”
  顾母果然接过话茬：“那你赶紧去吧。有什么事再联系我。”
  “嗯。”顾阳挂断电话之后正对上陆星皓疑惑的目光。
  将手机还给宿舍管理人员之后，顾阳先一步打断了陆星皓的欲言又止：“先回寝室去。”
  三个人到了寝室之后，顾阳像是卸下了一身的力气，懒洋洋地坐在椅子上，半靠着椅背：“我之前录取上了一个音乐学院。”
  跟在后面陆星皓懵了一下，显然没有想到顾阳会直接开口。他看得出顾阳接了那个电话之后，明显状态就不太对，本来想着安慰他直接洗洗睡了，没有想到对方会主动开口。他下意识地和赵正楠对视一眼，两个人坐在了顾阳的身边。
  顾阳轻描淡写地把自己放弃了茱莉亚音乐学院录取名额的事情讲了一遍。
  陆星皓瞪圆了眼睛。他之前都不了解顾阳的情况，现在听起来，只觉得震惊：“没想到你居然……”他下意识地掏出手机就想要查一查朱莉娅音乐学院的信息……摸向裤兜的时候才反应过来——手机已经不在身上了。
  他摸了个寂寞，只能作罢，心有不甘的又问了一句：“那你怎么……”
  任谁看来都觉得顾阳这个选择像是个傻子。放弃大好的音乐进修机会，来当一个默默无闻的练习生。
  “谁知道呢。当时我只是觉得，去朱莉娅音乐学院受到了阻力。”顾阳低下头。
  少年眼睫微垂，温柔的光线打下来，留下半明半暗的弧度，看上去透着几分迷茫与脆弱。
  他当时是真的这么想的。现在回想起里，当得知自己没有了奖学金的名额之后，顾阳心里的第一反应竟然是轻松。
  没有任何的不甘，就这么轻松的放弃了在别人看来如此宝贵的机会。
  当时他并没有深究自己这份奇怪的心思。但现在，究其原因，是他并不喜欢古典音乐。
  因为不喜欢，所以放弃去朱莉亚音乐学院进修的名额的这件事情对于他而言并不是什么困难的事，就像是顺理成章，他没有多少遗憾就放弃了。
  如果家里没有出事，他会按部就班的去进修古典音乐，走上爸爸的老路。但是……当事情出现了变化，他虽然迷茫，但是走向另一条路的时候还是很轻松的。
  因为轻松，所以对于放弃去朱莉亚音乐学院的机会时，他没有遗憾。
  只是，他还不知道应该怎么和他妈妈说。
  顾阳对于母亲的决定，态度总是服从的。想到这儿，他叹了口气，按了按太阳穴：“我不是有意要瞒着我妈妈的，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说。”
  他看着有些迷茫的陆星皓，发自内心的羡慕他——陆星皓家里的那种和睦的气氛，是他从来没有感受过的。
  原来母亲这个角色并不一定都是强硬的、冷淡的。也可以脆弱的向孩子撒娇，大大方方的表达思念……在陆星皓家里呆的那一段时间，他感受到了一种真实。母子之间原来还有这样和谐平等的相处方式，原来可以相互斗嘴拆台，高高兴兴的开玩笑……这都是他没有体会过的。
  真奇妙。
  陆星皓听着他这句话，反倒是露出了理解的表情：“要是我，我肯定也不知道怎么和家人说。毕竟这种事情可事关前途。这要是被我妈妈发现了，她能扛着菜刀过来打断我的……”
  陆星皓话还没有说完，被赵正楠径直捂住了嘴。他觉得顾阳现在肯定也在担心自己应该怎么和家人交代，本来就已经够乱的了，这家伙嘴上胡言乱语尽说些没有油盐的事情。
  被楠哥捂了嘴，陆星皓瞬间心领神会，琢磨过来自己刚刚说的话无疑是在加深顾阳心里的内疚，干干巴巴的安慰了一句：“没，没事儿的。阿姨要是知道了，我们帮你求求情。”
  “她不知道。”顾阳双手相握，舔了舔嘴唇，“她现在人在国外，只要瞒的好，她不会知道的。”
  陆星皓皱紧眉头，很是不赞成：“话不能这么说。之后咱们还有商演，会有更高的曝光度和知名度，你还能瞒着你妈一辈子不成？顾阳，你要是实在害怕，我们可以和你一起去。大不了到时候我替你挡两下。但是这件事情必须赶紧解决啊。”
  “没关系，她不会知道的。”顾阳重复了一遍，也不知道是在说服谁，“她很忙，很少会给我打电话。我现在……”
  他现在还在另一条路上苦苦挣扎。别人看不出他有多么的享受这种学习的过程，也看不出他的欢喜。只能看出他的失败，看见他毫无曝光度的在未莱呆着。
  在别人看来，他选择了一条失败的路。
  自己的母亲也一定是这样的感觉。
  所以他不想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