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很快，王德福便自嘲地笑了起来。
  当他发现何宴留下的信息之后，他的世界观就已经开始发生了崩塌，对平生所掌握的知识产生了深深的怀疑。
  而后所发生的一切，更是让他清楚地认知到了这一点。尤其是刘子骥、乐正羽这些历史中的人物 出现在他的人生之后，人生观更是彻底地被颠覆。
  然而这还只是其次。
  王德福发现，哪怕凭借寄魂术长生的刘子骥一行人，也一样不自由。
  在他们之上，存在着一个超然的存在——大危。
  在秦石眼里，大危是杀局和灾难的根源。
  可在王德福眼里，却并非如此。他的目光看得更加长远。
  他看到的是大危所展示出来的力量，推测到了大危所代表的意义。
  意味着，神话、历史传说中那些虚无缥缈的典故，很可能是真实不虚的事实。只是这些信史，经历了有心人的涂抹甚至是篡改，以至后人无法听说到的信息中得知那时世界的真实。
  而这一段时间以来，王德福所接受到了信息虽然不足以让他彻底知道那一个世界是怎么样子，但大致的轮廓却是能够勾勒出来。
  在那亘古时代， 先民并不是一味的茹毛饮血，餐风饮露，朝不保夕。物质或许不够丰富，可当时的人却掌握着长生之法，可以通过秘法存活。
  而当时大地之上有着种种神异之物，如玄龟、猰貐、奢比尸。
  人可得道成仙，而神人虽高居天上，也能通过神木所连接的登天之梯来到人间。而那时候，人神混居，是常态而不独特。
  这种状态不知存在了多少年。
  直到绝地天通开启。
  颛顼帝不知以何种手段，驱逐了神人，剥夺了人族的巫能，最终人终于变成了纯粹的人。
  ……
  王德福吁出一口浊气，很快就从震惊中缓了过来。
  秦石所说的一切，他只是琢磨一下便全盘认可和接受。
  “还有什么重要的信息吗？”
  王德福随即问道。
  如今他可是很清楚自己的身份和目的，他更关心的是与自身利益相关的东西，至于历史上发生的事迹典故的记录是否有所偏差，跟他关系并不大。
  “还得理一理头绪。”
  秦石摇了摇头。
  这一次占星推步，他得到的信息并不少。
  只是得到的信息实在过于碎散，需要足够的时间去消化。
  但有一点他基本知道，大危是如何知道他的存在，又如何更改他的命轨的了。
  他以山术占星推步，可以逆流时空，看到过去所发生的事情，那么大危一样可以用同样的方式远望未来，看到他的行为和选择，然后针对性地布下杀局。
  当然，星命星轨的变化并不会只有一种，而是有无数种可能。
  溯望过去还好，过去所发生的事情，已成既定事实。
  可未来时空，那些尚未发生的事，却可以更改。尤其是大危出手干涉之后，变化反而会更多。
  而大危所能做的，只是让事情的走向，朝着他最愿意看到的方向发展，可最终的结果是否如此，也尚未可知。
  因为并不是只有大危一人掌握了这种手段。
  如太史鸿、冯相，李淳风和瞿昙悉达等占星大能，他们也一样掌握着这种能力，并且进行干预，使得大危的计划总是充满变数。
  这也是秦石能够活下来，活到现在，甚至都有能力一窥大危计划，并且试图与大危掰手腕的能力。
  “接下来的路可不好走……”
  秦石摇了摇头。
  他已经意识到，太微垣，是大危聚拢隳星们之后，建立星垣之地。
  这地方，极可能是大危亲自建造的。
  反观其他的地方，从玄武之地到天市垣，虽然大危的参与感很强，可都是大危利用各种手段，使得不同时空的人们听命于他所建造的星垣，甚至如天市垣的存在，要比大危所存在的时间更早，属于神话时期的产物，跟大危并没有什么关系，只是后来被大危所利用而已。
  大危既然看到了他的到来，必然会很好利用天时地利的机会，在此地一劳永逸地消灭他。
  而之前秦石与大危的对抗里，大危对他必死的信心是有十分把握的。
  很大的一个可能，就是在太微垣，大危已经将秦石所有的未来都看了一遍，确保秦石在此地没有任何逃脱的可能。
  “如果这样的话……”
  秦石心里叹息一口气。
  “那真是一条不归路啊……”
  尽管如此，可秦石并没有打退堂鼓。
  哪怕到了这时候，他依然相信，大危并不能全知全能。
  他很清楚，人的命轨是随时会变化的，而变化的原因，可以很复杂，也可以很简单，复杂到需要无数占星推步去判断吉凶，寻找最安全的途径去探索命运的未知，可更多时候，却只是念头一起，整个人便按照临时起意的想法去行动。这样的行为，实际上是所有正常人最经常做的事。
  秦石马上就有了计划。
  只是他意识到，这个计划，他必须深藏心底，不能将其说出来。说出来之后，他所准备的计划，很可能没有任何的用处。
  他缓缓抬头，看了一眼周围的石俑。这些石俑，在八千年前，都代表着一个个活生生的人，更象征着一件改变历史文明的大事件。
  只是如今，它们只是一堆破败的石像而已，而且随着时间的流失，它们最终会彻底被风化，最终会变成砂砾，彻底地消失无踪。就像从来没有存在过一般。
  想到这里，秦石长长地吁出一口气。
  顽石尚且如此，那在历史长河里消失的人们呢？
  人活着的意义，又是什么？
  想到这里，他忽然理解徐福、刘子骥这些人，为何对长生不死如此执着了。
  这么一瞬，秦石发现自己的心境似乎有些动摇。他感觉自己，似乎对长生也有那么一点点的兴趣了。
  “不对劲，我不对劲！”
  秦石很快便惊觉。浑身的鸡皮疙瘩忽然便冒起，整个人意识到，大危的杀机已经悄然降临。
  他忽然也明白，这些石像所在的意义。
  大危在影响他的心境，动摇他的意志，让他变成刘子骥这类人。
  一旦变成这类人，掌握了诸多长生之法的大危，可以轻而易举地利用这些诱饵，将他轻松诱杀掉。
  又或者说，一旦他被这些思想所同化，或许他连被大危杀死的资格都不存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