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黎爸爸说完话，直接转身出了门。黎妈妈紧跟其后。
  屋里的气氛一时陷入尴尬。
  许多双目光落在黎栎身上，黎栎没坚持多久，也起身用吃饱了的借口离开了。
  身后传来碗筷重重落在桌上的声音。
  黎栎没回头。
  出了大门，小巷里昏暗无灯，远处传来阵阵炮响声，两边的人家门口挂着通红的大灯笼，照亮了路。
  黎爸爸和黎妈妈并肩往外走着，黎爸爸的手在背后握着黎妈妈的，两人肩贴肩，依偎在一起。
  黎栎停下来，没有去打扰。
  小镇东面有个小广场，镇上平时有节日活动了，都在这里热闹。黎栎散步到广场，就见许多小孩在玩仙女棒。拿在手里点燃，刺啦刺啦地闪烁。
  黎栎知道广场边就有个小卖部，大年三十估计没开门，抱着有就有无就无的心，她穿过广场。
  小卖部还真的没关门，老板和家人就坐在里面围着小桌吃年夜饭呢。
  提着装着仙女棒和打火机的打字，黎栎回到广场上。
  有两个小孩打打闹闹着，其中一个把黎栎当成了躲避的柱子，于是两个人绕着她跑起来。
  仙女棒的火花好几次都像要溅到她衣服上似的。
  “啊哈哈哈哈慢点慢点我追不上了——”
  “有本事你就抓到我——”
  “喂——”那小孩忽然停住，叫另外的孩子，“我们来玩抓人游戏啊——”
  黎栎：……
  一群小孩疯也似的迅速聚集到一起，黎栎默默地往旁边退去，忽地背部撞到一个人，停了下来。
  “不好意思，我——”边道歉边转身，抓了把有些乱的头发，视线瞥见面前人的大衣，无端端地产生了某种熟悉的感觉。
  视线往上，从衣襟开始，一寸寸抬头，停在了脸上。
  黎栎一个大写的懵。
  “你——你你你你你你你你你你你怎么……”声音打着颤，黎栎使劲挤弄眼睛。
  仿佛从天而降的江淮偏头一笑，似乎十分享受她的错愕之态，半晌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地注视着她。
  眼神中仿佛藏着星光，可黎栎觉得，纵使有千亿星光，都不敌他动人。
  “黎栎。”江淮在黎栎呆怔的注视中附身拥住她，停了两三秒松开。
  黎栎以为他要说些什么，于是就安静地等着。
  耳际夹杂着刺啦的烟花声，江淮的声音却清晰无比，随着视线往低落在她手里的袋子——
  “拿着什么？”
  黎栎：……
  这种时候，难道不是该来一句“我想你了”“我来了”“意外吗？惊喜吗？”之类blablabla的吗？
  她淡定地低头，看了眼十分接地气的红色塑料袋，拿出里头的东西，对着江淮晃了两下，“仙女棒，打算玩来着，一起吗？”
  江淮眉头一挑，笑道：“好啊。”
  ……
  谁能想到，永远能够轻易占据娱乐圈视线的江淮，会在大年三十的深夜出现在不知名的乡下小镇玩仙女棒……可他偏偏就这么做了，且十分主动地拿走打火机，点燃后将仙女棒递给黎栎。
  一个裹着棉衣圆滚滚的小孩跑过来，“叔叔，可以给我一根吗？”
  江淮笑了笑，“好。”然后点燃了递给他。
  “叔叔我也要！”
  “我也是！”
  “叔叔——”
  很快，一盒仙女棒都被分发完，小孩子们开心地重新跑跑跳跳起来。
  黎栎哭笑不得地看着手里仅剩的一根——而且已经燃烧地差不多了。
  “真是可怕的小孩缘啊——”她说着，忽然江淮的手伸过来，勾着她的头发，捋顺来。
  “嗯，我也喜欢小朋友。”
  一语双关。
  黎栎止不住地翘起了嘴角，低头扫了眼燃尽的棍子，说：“我们再去买吧。我还想玩。”
  江淮“嗯”了一声，低声说了句：“果然是个孩子。”
  最后黎栎又买了三盒，分了大半给小孩子。自己一手攥一把，江淮给她打火，点燃的那一瞬，闪烁的烟火照亮江淮的五官，印出满目温柔。
  玩得尽兴后，两人牵着手，离开广场，沿着小路慢慢走。
  夜风有些凉，江淮摸到掌心的温度，便揣着她的手放进大衣兜里。
  黎栎指尖动了动，随即被更紧地捉住了。
  她靠着他，微微抬头，问：“你怎么会来？”
  算算下午通话的时间和到这里的行程，江淮一定是结束电话就出了门。
  “我以为你不在南城呢。你还跟我说在吃年夜饭，所以你是自己开车来的吗？吃饭了吗？今晚住住哪里？”越问她越担心，而且感到愧疚。
  江淮的父母都不在南城，她竟然没有细问，就自以为是地认定了。这么说来，大年三十的晚上，他其实是一个人在家吗？
  黎栎抿着唇，忽然觉得眼眶酸酸的。
  江淮看到了，无奈地笑了下，“我就是怕你这样所以没说。”
  “你要和我说啊……如果我知道就你一个人我肯定——”她收回红红的视线，低头小声嘟囔。
  “如果我告诉你，我也不能让你丢下爸爸妈妈来陪我。”江淮空着的那只手伸过来，捏了捏黎栎的耳朵，旋即又苦笑了一声，“结果我还是高估了自己的自制力跑来了。”
  说到这里黎栎忽然想起，“那阿豹怎么办？”
  “寄宿在邻居家了，邻居家的小侄子很喜欢它。”就是估计会被小魔头折磨一番而已。
  “哦，那你今晚——”
  “开车回去。”
  黎栎点点头没说话，只是贴得他更紧了。
  “不如，”她抿了抿唇，“今晚住下吧？”
  说出这提议她自己心里先是紧张地蹦直了，住下什么的……七大姑八大姨有那么百分之一的可能性认不出他，但小辈们肯定一眼就能认出来！而且家里的气氛还那么尴尬，好吧，这些都不算什么，最重要的是，还有她爸妈在啊！如果江淮真的答应了——她该怎么解释啊啊啊！！
  黎栎自觉说了个糟糕的提议，后悔不已。
  江淮一眼就能看出黎栎的心思——她就差没把内心独白用文字写在脸上了，亮晶晶的眼睛仿佛刻着大大的“别答应别答应千万别答应”一串字，笑意闪过眼底，江淮故作迟疑地说：“既然你这么说了——”
  黎栎眼角一抽，表情瞬间纠结起来，好像漫画似的，心理活动全化作了小气泡，冒出头顶——啊啊啊他要说好了我要怎么办好吧其实我也挺想让他住下的毕竟一个人半夜开车好辛苦好危险但是我要怎么跟老爸老妈解释啊啊啊啊。
  江淮噗嗤一笑，没能忍住。
  “不逗你了。我把你送回去就走了。”
  “啊……”虽然他这么说黎栎瞬间放了心，可是也难掩心底那一丢丢的失望。
  江淮忽然停下脚步，拥着她的肩转了半圈。黎栎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圈在了墙和人之间。
  标准的壁咚姿势。
  黎栎紧张地吞了吞口水。
  虽说在一起也有段时间了，什么牵牵小手亲一口的早已不在话下，可是不论多少次，当江淮像此刻一样，带着绝对强势的气息靠近她，将吻落在她唇间并加深之时，她依旧会不住地紧张，攥着拳头抵着他的胸口，手足无措地配合着。
  江淮的吻技越来越好了，虽然从来没差过……
  黎栎将要窒息的大脑胡乱想着。
  一吻结束，黎栎微喘着靠再江淮胸前，感觉到轻柔的细吻落在头顶，发间。
  从这里回到爷爷奶奶家，大概就五百多米的距离，十分钟左右的时间。
  太短了，她心想，实在是太短了。
  所以好一会儿，她都没有开口，只是静静地偎在江淮怀中。脸侧贴着他的胸口，倾听有力的心跳声。
  不想回去，不想放他走，没见面的时候会想他，可见了面未等分开已经又一次开始想念。
  她大概是完了，再也不可能走出这道名为“江淮”的圈了。
  所以，当江淮的声音在耳边轻轻问起，“考虑好了吗？”
  黎栎几乎是毫不犹豫，感性瞬间压倒理性地点头回答，“嗯。”
  稍稍退后少许看向江淮的眼睛。
  以前听人说，判断一个人是否喜欢你，是能够一眼从目光中看见的。他看着你，安静地不说话，却带着淡淡的温柔和包容。你看着他，未曾言语，却感到心头一片炙热。
  黎栎无法看见自己的神情，但想必是傻傻的、呆呆的、快乐的、幸福的。
  她重复地“嗯”了一声，“我答应了。”
  江淮在影视作品中扮演过许多次丈夫，可真正回到现实生活中，他仍旧不可避免地紧张了，不过只有他自己清楚。
  半晌，江淮什么也没有再说，只低下头来，将人揽入怀中。
  远处砰地一声，是烟花在空中绽放，绚烂而美丽，如同此刻相拥的画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