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方姝如今看到这一幕，内心已经再无波澜了，“你之前见了林医生？又是他帮你写的？”
  她甚至觉得，程燃会主动认错，想必也是林逸笙给他出的主意。程燃这么高傲的个性，不可能真的就认识到自己办错了。
  看他立在桌边的身影微微一顿，方姝心里越加窒闷，“我猜对了？程燃，你为什么要这样，你不信任我吗？从前针对陆雅城我能理解，为什么现在面对其他人也这样？”
  程燃没有回答，只是攥着那页纸的手指渐渐收紧了，那页纸张一角瞬间变得皱巴巴地，一如他此刻的心。
  方姝看着他微垂的眼眸，还有一言不发的侧脸，只觉得心脏越来越紧缩，已经到了快要无法跳动的地步。
  “你不知道我一直有多庆幸，在最合适的时间里认识你，因为你，我想变成更好的人来与你匹配。我努力学习、努力工作，都是为了离你更近，你是我心目中的神，让我对生活充满了期待和渴望。当我知道你也正好喜欢我的时候，我觉得老天将我过去的运气都攒在了一起，只为让我遇见你，最好的你。”
  这些话方姝从未对程燃说过，见他慢慢地转过头来，艰难地继续道：“可是，为什么我们在一起之后，反而问题比从前还要多。你、你真的和我想的一点也不一样……”
  程燃原本幽深的眼眸，眼底似是有什么情绪狠狠跳跃了下，他心底没来由地一阵慌，几乎预想到了她要说什么。
  “上次你问我，是不是对你失望了？”
  方姝看着他不安的神情，极缓慢地点了点头：“是，因为我们之间的问题从来都不在别人，而是你不愿相信我。夫妻相处之道，贵在坦白和信任，可这两点，你都不愿给我。”
  程燃唇角的弧度变得越发紧绷，良久才嗓音沙哑地说：“我不是不愿相信你，是——”
  “是什么？”方姝见他再度沉默，缓缓地摇了摇头，“你看，你总是这样。你要求我时时刻刻对你坦白，什么都在你掌控中，可你却总对我有所隐瞒。对不起程燃，你这次做的事，我真的没办法原谅。”
  见她欲走，程燃连忙一把攫住她手腕。两人僵持着谁也不肯退让，可方姝实在不能再和他继续待下去了。
  每每想到他做的事，她心里就觉得失望透顶。这是她爱了整个青春的男人啊，她从不愿相信，从暗恋走到现实，终于还是会见光死。
  “我哪里也不会去，你放心。我身边那些朋友，你也不用处处防备他们。”
  程燃握着方姝的手瞬间松了力道，她刚才那句话，是暗示他不要对她的朋友做什么？
  看着她近在咫尺的五官，程燃心底蔓延起一阵苦涩，最后闭了闭眼，什么都说不出口了。
  最怕令她失望，可最后还是走到了这一步，是他没管住自己，把事情全都搞砸了。
  “怎么还没回来，电话也不接。”到了晚饭时间，程燃没有回来，冯玉华拨了好几次他的手机都没人听。
  视线触及方姝，见她沉默不语，表情也相当肃穆。冯玉华心里咯噔了下，放下手机试探道：“你们俩吵架了？”
  方姝没有否认，静默片刻，拿了自己的电话站起身，“我打给他试试看。”
  冯玉华满眼担忧，方姝握了握她的手背就走开了。
  瞳瞳趴在餐桌上，手里拿着自己的小勺，视线也始终追随着她。
  第一通电话同样没人接，方姝以为是程燃那坏脾气又上来了，可第二通电话还没拨出去，他就给自己回了过来。
  程燃在电话里说：“公司出了点事，我暂时不能回去，要到s市一趟。”
  方姝愣了下。
  听筒那头传来隐隐的风声，听起来像是在户外，没一会就传来了机场广播的声音，看样子已经直奔机场了。
  事情似乎很紧急。
  “发生什么事了？”
  “公司投拍的一个项目出了问题，我得去看看，不用担心。”
  “问题不大会需要你亲自去？”方姝也顾不上两人刚吵过架，急切地说，“告诉我，到底怎么了？”
  程燃：“……”
  挂断电话，方姝按照程燃说的将电视打开，原来事情已经闹的很大了。不止娱乐新闻，连当地卫视频道也在直播这场事故。
  程燃公司投拍了一部灾难题材的电影，取景地点就在s市某县郊的一个小镇上，下午那场戏是要到一个山洞拍摄。可是拍摄过程中却发生了意外坍塌，目前为止只知道没有人死亡，但伤员人数不明，程燃身为老板和投资人必须亲自去看一看。
  现场的情况看起来很不妙，坍塌情况也比较严重，救援人员不断在增加。当地政府官员也相当重视。
  冯玉华提着一颗心，连连念了好几声“阿弥陀佛”：“这一下，多少家庭过年都过不安生了，真是——”
  方姝搂住她肩膀，帮她轻轻顺了顺脊背。程峥嵘和程振刚都脸色奇差，一时间大家都没了吃饭的心思。
  接下来几天，除了第一天到达之后，程燃联系过方姝外，剩下几天都没消息了。他那边大概早就忙得焦头烂额。
  方姝每天只能通过网络和电视了解事态的进展，转眼到了除夕当天，程燃都没能赶回来。
  倒是林逸笙下午来了个电话，说是来给老人送年货拜个早年，其实大概是也担心程燃，特意过来问问情况。
  方姝正好在家，将他迎进了门，林逸笙果然问起了程燃的情况。但方姝现在知道的和他差不多：“他现在每天就住在那里，信号很差，电话几乎打不通。”
  林逸笙喝了口茶，始终眉心紧锁着，“居然会发生这种事，现在闹得风言风语的，估计以后麻烦事还不少。”
  方姝想着那边的情况，心里也担心的要命，不知道程燃会不会跟着救援队进去查看情况，还有，会不会发生二次坍塌——
  “对了，他那天赶回去和你道歉，你们后来……没事了吧？”林逸笙忽然打断她的思绪。
  方姝还没回答，林逸笙又赶紧道：“他这次是真的知错了，我可没给他想任何办法啊。他说要亲自写检讨书给你，写了吗？”
  方姝是彻底呆住了。
  见她一动不动的样子，林逸笙隐隐猜到了什么，“你们没和好？”
  方姝不回答，他无语地望了望天，“我就知道那情商糊到地心的笨蛋，肯定会把事情搞砸了，偏偏还自己保证，说只要说真话你就会信。也不想想自己以前可是放羊的小孩，让别人相信他说的是真话未免也太难。”
  方姝：“……你现在说的都是真的？没帮他，撒谎骗我？”
  林逸笙顿时失笑，“我看起来像是那种和他同流合污的人？”
  方姝保持沉默。
  也不知道上次是谁帮程燃写的检讨书——
  林逸笙也想到了这个，握拳不自在地咳了一声：“作为朋友，我当然是希望你们俩好好的，所以有时候可能会稍微有那么点不靠谱。但是方姝，程燃他这次真不是存心的，他……”
  林逸笙斟酌了下措辞，“他其实是，控制不了自己。”
  “什么叫，控制不了自己？”方姝被他说得越发糊涂，程燃明明一直都是个自制力极强的人。
  林逸笙的手指在膝盖上轻轻敲击着，表情相当为难，方姝一看就懂了，他应该是答应过程燃不对自己提？她也低头喝了口茶，然后才道：“你要是不说，我就告诉西源，你把整个市里的名媛都相了一遍的事儿。”
  林逸笙：“……”这夫妻俩威胁人的毛病怎么一毛一样啊！
  沉吟片刻，林逸笙只能豁出去了，“程燃去找你之前，的确是来见我了，不过不是来让我帮忙想法子哄你。而是，来看病的。”
  第四十七章
  窗外炮竹声响个不停，辞旧迎新的除夕夜，到处都是一派祥和喜乐的景象。家里的电视上在播春晚，随处可见喜气洋洋的笑容，可少了一个人，总觉得哪里缺了一块。
  瞳瞳大概是最开心的了，拉着程振刚到院子里陪自己玩儿仙女棒。她胆子小，只敢站在边上远远地看着，看到焰火在夜色中燃烧，就兴奋地又蹦又跳直拍小手。
  冯玉华在接电话，有老家的亲戚打来拜年的，也有她从前带过的学生，大半个晚上几乎没闲下来过。
  而老爷子自从春晚开场舞之后，就一直专心致志地看节目，哪怕是那些特意迎合年轻人的，他也看得有滋有味儿。
  每个人都好像很忙，只有方姝坐在沙发上发着呆。
  她脑子里都是林逸笙下午对自己说的那番话——程燃去找他看心理问题，而且这种情况，原来他大学时就出现过一次了。
  “大学的时候，他曾在我的老师那治疗过两年半的时间，这件事只有我和伯母知道。那时候他抑郁的情况很严重，但当时已经完全康复了。现在出现其他问题，也是我没料想到的。”
  “他的确没你想的那样好，我也没打算用病情替他开脱，他做的许多事连我都觉得很糟糕。但方姝，不管你信不信，他只有在你的事上才会那样没原则没底线。他本质上，从不是个坏人。”
  林逸笙离开前，还略微犹豫地问了她一句，“如果程燃真的和你想象中不一样，你还会继续爱他吗？或者说，你会因为对他失望，而选择离开他吗？”
  方姝从没想过这个，她虽然和程燃吵架争执，但如果真要离开他……光是想一想，就觉得心脏开始细微地抽搐了。
  林逸笙将她的所有反应都看在眼底，“你不必回答我，自己好好想一想，这个答案，最在意的人是程燃。”
  电视里已经在播小品了，一对夫妻因为丈夫偶然帮助别人而开始吵架，甚至闹起了离婚。老爷子忍不住吐槽：“这么点小事就要离婚，还是太年轻啊。”
  方姝：“……”
  冯玉华那边总算结束了通话，将架在鼻梁上的眼镜往下扒了扒，皱着眉头看通讯录，“程燃那边也不知道怎么样了，也不打个电话回来，打过去也不知道通不通。”
  正说着她的手机就响了，方姝的心跳都跟着加快了好几秒，可冯玉华接起来以后，语气很客套，想来还是拜年的电话。
  方姝将自己的手机拿起来，又放了回去，但想了想复又重新拿起来。
  “想打就打，犹豫什么。”老爷子的声音再度传过来，方姝抬头一看，发现他仍旧盯着电视在看，小品已经进展到媳妇儿抬手想揍她老公，可终归还是没舍得。
  方姝有点囧，怎么觉得老爷子……心底门清儿似的。
  老爷子朝她的方向看了眼，笑眯眯地说：“我有点渴了。孙媳妇，能麻烦你给我泡杯茶么？”
  “当然可以，您等会儿啊。”方姝点点头，握着手机快步进了厨房。
  老爷子看着她走开的背影，笑着摇了摇头。他也是年轻过的，有时候心底摇摆不定，别人善意地推一把，说不定就能促成了一段好姻缘。
  方姝从没想过，有天给程燃打电话时会是这样的心情，心底那份忐忑简直比参加高考还要紧张。她站在原地深深吁了口气，鼓足勇气拨出那个号码。
  担心他、关心他一下，顺便说声新年好，很正常啊，为什么会这样紧张？
  她做着心里建设，可电话那头却很快传来一阵机械的女声，“对不起，你拨打的用户暂时无法接通。”
  “……”
  方姝看着对面那幅壁画，慢慢地垂下眼，握着手机的力道也松懈下来，却毅然发现那阵虚空感，不是紧张之后的放松，而是一种难以名状的失落感。
  其实这两天，他的手机几乎都处于无法联络的状态，可为什么这一刻打不通就会格外地难受呢？
  她在原地又站了会儿，然后将手机放在了料理台上，准备烧水给爷爷泡茶。
  这边刚拿了杯子，那边手机就开始嗡嗡地在台面上震动起来。
  不抱什么期待地看了眼，手中的杯子险些被她惊得掉在了地板上，竟然真的是程燃！她刚才打的时候明明还没有信号！！
  方姝一刻也不敢耽误地接起来，那边风声非常大，他在山上，气温肯定也很低。
  方姝先前那通电话，想了很多话要跟他说的，可这会儿接起来，听着他浅浅的呼吸声，居然好似失声似的，什么都说不出口。
  最后还是他先开口的，低沉的男音有些沙沙哑哑地，“换了好几个地方才有信号，方姝，新年快乐。”
  方姝“嗯”了一声，“……你也新年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