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皇帝走在前面，太子和二皇子一左一右跟在后面，身后乌泱泱跟着一群人。
  宫羽鸣起初还说些朝堂上的事，说着说着话题突然转到了宫羽翊身上，挑眉问：“二弟也出宫建府快两年了吧。”
  宫羽翊皱着眉，心里没底地打鼓，摸不清宫羽鸣到底想做什么，所以语气总有些拘谨和防备，轻声应道：“是，开了春就两年了。”
  宫羽鸣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开口说：“父皇，你真是太忙了，你看二弟都开府两年了，怎么也没张罗着给二弟找个皇子妃，二弟府上怕都是些下人在打点，实在有失体统。”
  这话一出口，宫羽翊和老皇帝的脸色都变了几分。
  老皇帝回头看了宫羽翊一眼，到底是经过大场面的人，面上稳得住镇定，轻声说：“老二还没成亲吗，倒是我疏忽了，怎么这么久也没人跟朕提起过这件事呢，老二你怎么自己也不上心些？”
  他根本就不在意这个二儿子，所以平常宫羽翊做了什么，他是根本不会知道的。
  就像现在，他说不知道自己儿子还没成亲的话，也不是信口胡说的，毕竟从来没去关注过，又怎么会了解。
  宫羽翊沉了沉眸子，不动神色地躬身回答道：“儿臣没遇着喜欢的姑娘，而且现在主要还是帮父皇和太子处理朝政之事，不敢分心懈怠。”
  宫羽鸣很快接了一句：“这怎么能是懈怠呢，朝堂上也没多少事情，二弟要是这么说，我可要愧疚了，且不是因为我本事不够，还耽误了二弟连终身大事都不考虑了，那就是我的罪过了。”
  宫羽翊眼眸转动了一下，皮笑肉不笑地应了一声：“太子严重了，主要是我的问题，还没建立功业，不敢提及婚嫁之事。”
  老皇帝目光在两个儿子之间来回转悠，太子的性格他太了解了，没事绝不会这么好心提起这件事，一定是想做点什么。
  皇子们的婚事其实一向都是皇后和皇帝做主的，只不过宫羽翊这人存在感实在太弱，有时候根本让人想不起来。
  而且皇帝也清楚皇后的心思，皇后多半是不想宫羽翊娶一位母族过于强大的千金，又不好跟皇帝提议说让二皇子随便娶了二皇子妃，所以就这么一直耽误了下来。
  现在这事被太子挑明了。
  太子看了老皇帝一眼，提议道：“父皇，都说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儿臣看今天就是个好日子，不然父皇给二弟指门婚事。”
  宫羽翊压低了声音，面容诚恳，言语中透露着小心翼翼和惶恐，他的内心是抗拒的，声音都带着讨好：“父皇，儿臣真的不急，儿臣还想多腾出点时间来为父皇和太子分忧。”
  老皇帝宫凌深深地凝视着宫羽翊。
  他从来没有这么仔细地看过这个小儿子。
  同样都是他的孩子，宫羽翊现在给人的感觉太过卑微和小心翼翼，让他心里觉得很不舒服。
  所以也不知道是出于愧疚还是其他心理，宫凌居然说：“婚事的确应该慎重一点，朕随口给你指了，也怕你不喜欢，这样吧，这段时间你先留意着，朕也会让礼部那边给你准备着。”
  这意思是不打算插手宫羽翊的婚事了。
  宫羽鸣眉头一下皱了起来，担忧道：“父皇，二弟这不声不响的性子，恐怕看上了那家姑娘，也不好意思说出来，他自己要是能做主，也不至于到现在府上还没一个人伺候。”
  宫凌知道这件事如果不按照宫羽鸣想要的方式去处理，他一定不会善罢甘休，后面也一定会没休没止地提起。
  所以宫凌很快又追加了一句：“你要是看上了那家小姐，父皇为你做主，要是你实在挑不出来，那就让后宫娘娘们替你参谋参谋，过年的时候好几个家眷带着女儿进宫拜见，朕瞧着有几个相貌和身份还是挺配你的。”
  这意思就有些胁迫的味道在里面了。
  如果宫羽鸣迟迟挑选不出合适的，后宫的皇后娘娘就为他挑选。
  可皇后会选出一些什么货色的，宫羽翊心里可是一清二楚。
  他脸色有些难看，心底对宫凌越发失望和心寒，却又不得不装模作样：“多谢父皇，儿臣一定好好考虑。”
  宫羽鸣的目的本来是想让宫凌直接给赐婚，可达到目前这个效果，他也不介意，他并不急于一时。
  所以宫羽鸣转移了话题，又跟宫凌说起：“父皇还不知道吧，舒潼的身体已经好很多了，太医说已无大碍，我让她在府上再多休息两天，过几天就带她进宫给父皇和母后请安。”
  宫羽鸣垂着眸子，面上不动声色，藏在袖子里的手却已经攥成了拳头，眸色深邃冷厉，他面上维持住镇定，一声不吭地跟在他们身后，只当什么都没听见。
  宫凌倒是挺高兴的，开开心心地说：“那还不错，你母后天天念叨她，就怕她身体撑不住，好了就好，现在你母后又有盼头了，这皇孙看来是指日可待了。”
  宫羽翊一时不察，咬破了舌尖，尖锐的疼痛和血腥味在口腔中蔓延开来，可更多的，还是从内心深处散发出来的担忧和恐惧。
  宫羽鸣今天的一切行为都太反常了，这一切反常会不会跟傅舒潼有关？
  太子是不是已经知道了什么？
  焦虑和不安折磨得宫羽翊不得安宁，却又不得不维持表面的镇定和从容，假装若无其事。
  宫羽鸣仔细盯着他的侧脸，看出他咬紧牙关，脸色紧绷的样子，心底大为畅快。
  他痛快，又在宫凌面前装起好人来了，假模假样地关心道：“二弟脸色不太好，是身体不舒服吗，要不然就先回去好好休息吧，我陪父皇回去就行了。”
  宫羽翊抬起头来，脸色有些苍白。
  哪怕他竭力克制，心底的担忧还是让他出了一身冷汗，他扯了扯嘴角，不想让人看出他咬破了舌头，说话的语速都慢了下来：“我没事，让太子殿下费心了。”
  “不舒服就先回去吧，不必硬撑。”宫凌也听出他语气有些不对，却没多想，只以为他还在意赐婚的事被吓到了，一时间越发觉得宫羽翊的性子经不起大事，上不得台面。
  宫凌都这么说了，宫羽翊也就顺势听话没在勉强，躬身歉疚道：“那儿臣就先退下了。”
  从宫里出来后，上了马车，宫羽翊就急急忙忙吩咐观言：“马上想办法联系上双巧，我想知道太子府是不是发生了什么？”
  “出什么事了殿下？”观言看他脸色不对，神色也立刻跟着紧绷和严肃了起来，满脸担忧道：“你舌头怎么了，是不是流血了，不就参加个早朝吗，你怎么这么长时间才出来，是太子又为难你了，还是皇上……”
  被宫羽翊冷冷扫过来的眼睛唬住了，观言立刻以为自己又说错话了，瞬间噤若寒蝉，捂住嘴满脸小心翼翼又疑惑地望着宫羽翊。
  宫羽翊双手攥成拳头捏在手心里，勉强维持住表面的镇定，哪怕过去经历了再多危险和算计，他也从没像此时此刻这般失了分寸，心脏就像是被放在火上焦烤那般难耐。
  他深吸口气，闭上眼睛一开口，声线都有些轻颤：“太子向父皇提议说要给我赐婚，还提到了潼潼，我猜他可能是知道了什么，潼潼现在很危险，你赶紧让人去太子府打探一下消息。”
  观言一听脸色也变了，也来不及吐槽太子这人多管闲事，作势就要跳下马车。
  “等等！”千钧一发之际，宫羽翊又把观言给拽了回来，“不行，你不能去，现在不行，如果潼潼真出事了，太子府一定戒备森严肯定打探不到任何消息，反而容易打草惊蛇。”
  观言一听也为难，宫羽鸣敢当着宫羽翊的面做这些事，肯定就不怕宫羽翊去太子府打听，恐怕还就等着他过去了。
  所以现在万万不能冒险，观言又为难了起来，担忧道：“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等我想想。”宫羽翊伸手撑住脑袋，满脸的疲惫和焦虑，却无计可施。
  观言也知道他现在肯定为难，犹豫了许久才轻声劝了一句：“殿下，还是先放宽心，傅小姐身份尊贵，就算真让太子察觉了什么，一时间，太子也不敢做什么的，顶多就是软禁傅小姐然后来折腾你罢了，你可千万要撑住，这个时候你要是做什么让太子抓住把柄，可就更麻烦了。”
  没准傅舒潼那边还没承认，太子也没掌握实际的证据，结果让他这边先沉不住气了，那肯定是不行的。
  道理宫羽翊都明白，可他就是冷静不下来，沉默片刻后，宫羽翊冷漠地勾起了嘴角，笑容冷清：“想用赐婚和成亲来束缚我，太子也没什么别的手段了。”
  观言听他语气不对，一下有些担心，不安道：“殿下，你……你想做什么？”
  宫羽鸣没有回应。
  到了府上，他跳下车，却是径直朝着酒窖走去。
  观言以为他要借酒浇愁，满脸愁容：“殿下，你舌头还有伤呢，先让大夫给你看看吧。”
  宫羽翊猛地停住了脚步，身后追着他的观言差点儿撞他的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