禀着不多看不多言原则，史秸默默地跟在郭氏身后，做一个安分守己的小媳妇。
  距离上次在宫中拳打丈夫的一幕，才堪堪一年不到。在场诰命绝大多数是老面孔，其中又有一部分人见过史秸发威，便不由得多看了她几眼。
  幸亏殴打事件发生之后，将军夫妇很快就在上层圈子中销声匿迹，不然以现在还有有余波的态势看，当初那一举成名，还不知会遭来多少侧目和闲言碎语。
  史秸心头多少有些讪讪的，打丈夫毕竟不是好名声，她还不至于用拉踩别人提高自己的方式来出名。如今正大光明牌匾下悬挂的山河舆图，那可是日日都在受百官朝拜，有这份成就标榜，她还不不至于把黑风头放在眼里。
  其实当日也可以采取缓和一点的方式嘛，像她惯常干的那样，让郭氏来背这个黑锅出这个头，自己也就不用陷入舆论风潮里啦。
  当然，重回当时，她也会做这样的选择。她对许坤这样干基本上没有心理负担，可对郭氏这样干，那可就有点违背良心准则了。郭氏总算不是一个恶婆婆，她没有那个恶意去对付老人家，但是……
  “长得挺老实，脾气却冲动易怒，害得我儿平白丢那么大个脸，到现在外面还有风言风语！也就是我们乃仁善人家，换个恶婆婆可恨丈夫，为这事定让你罚死了！你看看京中哪个媳妇有你这么嚣张，骑在丈夫头上拉屎！”
  说到这个，郭氏气就不打一处来，“鸢儿的教养你不许插手！养成你这个脾气，哪个婆家敢要！”
  史秸有些无语，就婆婆那刀枪剑戟的教养方式，难道还能调教个温柔淑女出来不成。小丫头这么小就晓得看人下菜碟儿，外加那一副好身板儿，还不知哪个小女婿要吃她的气呢。
  “娘，宫中忌讳，不能说死呀活的！”
  郭氏心虚地瞧了瞧周围，“等会儿你谨言慎行，不许多说话啊！”
  一紧张，压根儿就把要和淑妃结交的事给忘了。
  史秸乐得轻松，沉默不语地站在角落，等着太监宣布觐见。
  一群人等了大约有两个时辰，终于，有太监来唱，“淑妃娘娘到！”
  众命妇赶紧按品阶高低分别站成两排，等着祭拜了太庙、拜见了皇帝的淑妃登上后宫目前最高的主位。
  以后，这个不满十五岁的女子，便是这个后宫的真正主人了。
  大家不由好奇地望着来处，想看一看到底是何方神圣，竟然能扳倒权倾一时的贵妃，成为后宫的最高领导者。
  柳叶儿羞怯的身形落在人前，顿时引得众人一阵失望。
  传言中的三头六臂，竟然不过是个初出茅庐的黄毛丫头！
  那怯生生怕兮兮没见过世面的模样，仿佛就是一个沐猴而冠的乡下孩子，登上高堂只有不知所措不懂如何主场的尴尬，毫无荣登高位的气度繁华。
  大家心里同时浮出一个想法，皇上脑回路是不是有问题，怎么会选上这样一个上不得台面的人？
  能在后宫横行的女人，小模样自然不差，可这样色儿的，只适合娇藏起来，却绝不好开箱展览的。丢她自己的脸事小，丢皇室颜面事大啊！
  后宫大佬一个个的不是吃盒饭就是各有去处，如今竟然找不出一个可以辖制主上的人。隆昌帝现在的品味也越来越清奇，连起码的表面功夫都懒得维持了。区区黄毛丫头，竟然劳动全体诰命进宫觐见，可真是好大的排场！
  众诰命都是一方主位，哪能甘愿对这种乳臭未干的小丫头心悦诚服，想到要对她俯首称臣，心里真是一百个不乐意一千个不痛快一万个尴尬。
  可，这个小丫头背后有皇帝！
  不服也得服！
  后宫真是越来越荒唐了！
  前方几个顶级诰命同时撇撇嘴，眼观鼻鼻观心起来。
  柳叶儿脸蛋羞得通红，勉强维持住身形，按照训练过的仪态，一步一步走向那高位。
  也不知是鞋底太高，还是冠冕服饰太重，以至于瘦弱的身体承受不了重量，抑或是纯然的过于紧张，路过史秸时，只见她踉跄一下，很重地往旁边一歪，要不是宫人一直扶着，差点就要摔倒在地。
  史秸下意识伸手一捞，一把抓住了那只纤细白皙的手腕，“娘娘，您小心了。”
  柳叶儿惊慌失措地站直后，向她福了福，小嘴里胡乱地说，“谢谢，夫人。”
  堂堂一个淑妃娘娘，这般失仪失态不懂礼节，竟然当众对一个小诰命行礼，可谓是令人大跌眼镜。
  如此，众人心中不光不服，而是万分鄙夷了。
  史秸连忙跪下，“扶助娘娘乃臣妾分所应当，当不起您的谢字。”
  柳叶儿也不懂叫人起身，还是宫人提醒，才别别扭扭地道：“夫人免礼。”
  史秸起身入列，目不旁视。
  身边的几个诰命不屑地冲史秸哼了哼，原来许将军的夫人不光是个悍妇，还是个爱巴结上司的悍妇！
  这样的女人，除了命好，真是百无是处，令人不齿！
  郭氏心里的弯弯绕绕不算多，可也不傻，忍不住在前面警告地瞪了史秸一眼，这是宫里你给我小心点儿！
  史秸垂着头，心里却转了十八道弯儿。方才那一照面，她心里已经充分确定，这个淑妃果然是江南小县那个险些丧命的柳叶儿！而对方圆溜溜看似慌张其实探究的美眸里，分明也已经认出了她！
  当众失仪这一茬，对方若不是有意为之，史秸这个名字可以倒着写！
  看来，这个柳叶儿已经非常懂得后宫生存之道，菟丝花一般紧紧巴住皇帝，绝不和其他人有任何往来，以便被他猜忌落入其他主位的下场。
  史秸心中一哂，这个柳叶儿，看来在宫中混得如鱼得水嘛！扮猪吃老虎这一招，真可谓玩儿得炉火纯青，要不是她们是故人，连她也被骗了！
  可叹宫人轻视、诰命鄙夷，内心里以为自己在俯瞰别人，哪知道自己早被人家耍得团团转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