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十二点，周明轻声走进来。
  孟允安缓缓睁开眼,哑声道：“找到了么？”
  周明摇头,道：“暂时还没有，孟总。”
  握在扶手上的手猛然收紧,孟允安抿了抿唇,低声道：“知道了。”
  周明报备完就出去了。孟允安长吐一口气,靠到椅背上，面色疲倦。
  手机震动,孟允安接起来,道：“……小韵。”
  苏韵的声音听起来和他一样疲惫，“有星星的消息吗？”
  孟允安沉默几秒,道：“对不起。”
  苏韵捂住嘴,不让他听到自己的哽咽。但对面长久没有说话,孟允安怎会不知她在哭。
  孟允安张了张嘴,苦涩道：“不要哭,小韵。我有办法……他们要的东西,只有我能给,他们不敢伤害星星。我发誓……会把星星完好无缺地给你带回来。”
  苏韵的眼睛又红又肿,声音嘶哑,神色憔悴。
  她说：“你给……你要给他们什么？”
  孟允安沉默。
  苏韵望了一眼窗外漆黑的夜色，道：“我不想用你的命去换星星的命，你们……都要平安无事。”
  孟允安讶异，道：“小韵？”
  苏韵抿了抿唇，整个心脏像是压了一块大石头那般难受。
  “量力而为，不要做危险的事。如果……”她闭了闭眼，眼泪又往下掉，“如果真的找不到星星，是她没有福分，享受不了生命带给她的幸福。”
  孟允安豁然起身，脸色冰冷如霜，心头却滚烫如被火烧一般，疼得他想要狠狠按住那个地方。
  “小韵，”孟允安道，“我对你保证过——星星，我会完整地给你带回来！”
  苏韵道：“好，好。你……你也要注意安全。”
  女人的哽咽声完全隐藏不了，一整晚的精神折磨让她能维持理智已是很难。
  眼睛里有酸涩的感觉涌过，孟允安无暇顾及那感受。
  “我没事，星星也会没事。”孟允安声音软下来，低声劝哄，“不要多想，信我。已经很晚了，快休息。说不定等你睁眼时，星星就回来了。”
  苏韵连连点头，“嗯，嗯。”
  挂了电话，孟允安狠狠一拳捶向墙壁，那疼痛刺激得他清醒过来。
  接连抽了几根烟后，混沌的大脑彻底清明。窗外夜色如墨，万籁俱静。各家的灯火早已熄灭，等来它们想等的人，亲人团聚，母子依偎，夜晚，伴随着看不见的万物生灵，一起入睡。
  夜很浓，月很亮。谁的梦中有娇艳的花朵？谁的梦中有追赶的恶.魔？
  他的小星星，他意外得到的小宝贝，此刻却不知在何处。她胖嘟嘟的小脸蛋，精巧的小嘴软软地唤她爸爸，傻兮兮地撒娇，抱住他的大腿不让他离开……
  孟允安按住眼角，不让那丢人的液体流出来。
  他狠狠闭了一下眼，硬是将那液体逼了回去。
  他骗了苏韵。明天……他再给自己一天时间。如果仍旧找不到星星所处的位置，那么他就破釜沉舟，亲自给孟思凡证明他的诚意！让孟思凡撤销防备，哪怕同归于尽，他也要把星星带回来！
  *
  隔天早上，孟新翰站在窗边和家人通电话，孟新宇则百无聊赖地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喊道：“什么时候结束啊啊！我想出去玩儿啊！”
  孟新翰回头看了他一眼，复又转过来，对着手机温声道：“爸爸也想你了。熙熙听话，过一段时间就能和妈妈回家了。”
  四岁的熙熙懵懂地问：“我和妈妈为什么不能回家呀，爸爸？”
  孟新翰沉默了几秒，说道：“爸爸现在有很重要的事，你和妈妈在这边……爸爸会分心。”
  熙熙懂事道：“哦，那我和妈妈乖乖。爸爸你要快点接我回家呀。我好想你。”
  孟新翰笑了笑，说：“好，你等爸爸。”
  熙熙撅着嘴亲了一下，说：“爸爸再见。”
  孟新翰唇角带着笑，柔声道：“熙熙再见。”
  挂了电话，正看到门口保姆领进来一个戴着墨镜和口罩的女人。那女人没有看他们，随着保姆径直上了楼。
  孟新宇还在吱哇乱叫，历数孟允安的各种“罪状”。
  孟新翰皱眉看着楼梯的方向，过了许久，那保姆才下来。孟新翰上前，问道：“刚才你带进来的是谁？”
  保姆道：“是孟先生的客人。”
  孟新翰若有所思，“客人……”在这个节骨眼，大哥还有客人？
  不太寻常。
  “我知道了，你去忙吧。”孟新翰又道。
  保姆点点头，离开了。
  孟新翰上楼，走到最里面的一间卧室门口。他正欲敲门，就听到里面陌生女人和孟思凡的声音。他的手撤回，静静地站在门口。
  孟思凡的声音带着笑，道：“姚小姐想要什么？”
  那陌生女人声音十分悦耳，说道：“我与孟先生合作得这么愉快，提过分的要求也不太好。”
  孟思凡彬彬有礼，笑了笑，“姚小姐客气了。帮了我这么大的忙，无论什么要求，我理应满足。”
  女人高跟鞋的声音在房间响起，几秒后停下，她说：“待孟先生得偿所愿以后，把她给我，如何？”
  孟思凡似是意外，道：“她？这个孩子？”
  门外的孟新翰表情一怔，继而沉下脸。
  女人道：“是，我只要她。”
  孟思凡笑着看她，没有答应，也没拒绝。
  高跟鞋声再次响起，这回连门外的孟新翰都听出里面的焦躁之意。
  脚步声停下，女人冷静的声音里是刻意压制住的急躁，她道：“怎么，这个小女孩儿对孟先生还有用？你还打算把她还给你的四弟？”
  孟思凡也站了起来，望着床上沉睡的星星，轻叹一声，笑道：“姚小姐又说笑了，怎么会呢。”
  女人激动道：“那就给我！交给我！”
  孟思凡神情温和，道：“好，事成之后，这个小孩儿就交给你。”
  女人松了一口气，目光里射出恨意，冷冷地盯着床上的孩子。
  孟思凡欣赏够了她精彩的表情，然后笑着说：“我能冒昧问一句，姚小姐要这个孩子做什么？”
  女人没打算隐瞒，表情阴沉，似笑非笑道：“当然是母债子偿。”
  孟思凡惊讶道：“哦？”
  女人转头看他，阴鸷的脸上露出一个古怪的笑容，道：“孟先生何须这样惊讶？难道我们的目的不是一样的？”
  孟思凡笑着拍了拍手，歉意道：“抱歉抱歉。是我无礼了。”
  对于他看似真诚的道歉，女人却是冷笑一声，回过身去盯着床上的孩子，丝毫不为所动。
  这个女人……孟思凡盯着她的背影，缓缓皱起了眉。
  她的精神状态似乎不太正常？
  然而，还没待孟思凡细想，女人就直起身，淡淡道：“既然孟先生已经承诺把她给我，不如提前给我点利息，如何？”
  孟思凡此时有些摸不透她的心思，太过怪异。
  “姚小姐的意思是？”孟思凡问。
  女人唇角缓慢勾起，“比如……先将她身体的某个部分送给我保管，当做你我合作的诚信筹码。”
  孟思凡静了几秒，然后爽快道：“好，一切随姚小姐的意。”
  “呵呵。”那女人古怪地笑了一声，
  门外的孟新翰脸色难看，眼神冰冷。他放轻脚步，转身进了隔壁的房间。十几秒后，那间卧室的门被打开，孟新翰听到孟思凡与她的谈话声，逐渐走远。
  孟新翰拉开门，进了星星的卧室。她还在睡，五官精致漂亮，皮肤白皙嫩滑。微微撅着小嘴，双手露在被子外面，平伸着，模样娇憨。在孟家这个大家庭里，她和熙熙的年龄差距并不大，长得如洋娃娃一般可爱的小姑娘，谁不喜欢？
  孟新翰站在床边看她，俯身将她的手放进了被子里。第一次见她，是在孟允安给她办的生日会上，他替爷爷送礼物过去。他到的时候，生日会已经结束，星星也睡着了，闭着眼躺在佣人怀里，他随意看了几眼。
  第二次见面是在孟天成的寿宴上，这孩子穿着一身喜庆的红袄，脸蛋红润得像个熟透的苹果，娇嫩地连亲一口都怕弄破了肌肤。在父母的陪同下，她毫不怯场地一个个地叫所有的亲戚。明亮的大眼睛一闪一闪地看着他，然后软软地唤他“三叔”，身侧妻子开心地夸赞，熙熙则不停地喊妹妹。
  那天寿宴过后，熙熙回家还在念叨妹妹。孟新翰当时逗他：“你这么喜欢妹妹，要不要妈妈给你生一个呢？”
  熙熙认真地思考了两秒，然后问：“妹妹也叫星星吗？”
  妻子失笑，将他抱起来，说：“当然不是，不过到时候名字可以由你来取呀。”
  熙熙苦了脸，道：“哦，那不要啦。”
  孟新翰回忆了一下当时的场景，他记得自己最后问：“你这么喜欢星星妹妹吗？”
  熙熙高兴地点头，“嗯！爸爸把妹妹接我们家玩，好不好？”
  成人的世界总是有太多无法解释的纠葛，复杂又血腥，归根结底都是利益驱使、无法满足的欲.望。人的劣根性，自己永远是正义的。
  分开的这段时间里，熙熙偶尔也会在电话里问到妹妹。孟新翰是这么回答他的：
  “等爸爸忙完了，接你和妈妈回家，把妹妹接回家玩，好不好？”
  熙熙开心地与他“拉钩”，满心欢喜地挂了电话。
  孟新翰想：他做这一切到底是为什么？为了给予妻儿更好的生活，为了重新回到孟氏集团的权利中心，夺回本该属于他的东西？
  孟新翰抿了抿唇，轻轻将门关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