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至上下意识地摸了下自己的胸口，那里的刀疤曾经时刻提醒着自己夏跃然的无情无义。
  连这一刀，都不是夏跃然自己的主观意识……
  胸口抽抽地疼，却不是刀疤，而是对夏跃然的愧疚。
  顾至棠说到这里时，突然间停止了，死死瞪着顾至上，过了一会，没头没脑来了一句：“我不是故意的。”
  没人接他的腔，顾至上还沉浸在夏跃然那刀误伤的情绪上，杜成海则是因为顾至棠说的是顾家的隐私而不便插嘴。
  如果可能，他早就带着人回避了。
  可惜，这是在他的车上，避无可避。
  顾至棠怔愣了一会后，目光由顾至上的脸上，慢慢挪到自己的手上，低声自语般说：“我没想推她，是她自己冲过来的，我只是让开了。”
  顾至上开始听他说第一句时，以为顾至棠指的还是推夏跃然拿刀扎他的事，再往后听，便明白了。
  颤抖着嗓音，他问：“我妈自己撞的？”
  此时的顾至棠，已经陷入了回忆中，眼神一会迷茫一会凶狠一会懊悔，脸上扭曲的表情像是困兽般狰狞。
  “夏跃然一刀刺进你胸口，我过来其实是想扶你的，妈却以为我要对你不利，冲过来拉我，我就甩了一下手，只是甩了一下手，我不是故意的，我没想推她，是她自己冲过来太快了，没有办法止住自己的……”
  顾至棠摇着头尖叫起来，双手捂住脸，“不是我！不是我！”
  顾至棠完全陷入了当年的场景中，眼前一片血红，唐诗安远远扑过来抓住他的手臂，他用力挥开，唐诗安自己冲过来的力量加上被他甩开的力量，整个人微一侧倒了下去，倒下时，一头撞上了沙发前的大理石茶几。
  顾至棠到现在都记得清清楚楚，当时所有的一切像是回放的慢镜头一般，在他眼前一一闪回。
  唐诗安倒下前，最后一眼看向是他，一向慈爱温润的眼中，是惊愕是不敢置信以及淡淡的失望。
  暗红色的鲜血自唐诗安后脑勺缓缓溢出，唐诗安秀丽的眉紧蹙了一下，慢慢合上眼，随着她合上眼，眉目舒展开来，鲜血在她脑后如同盛放的鲜花，衬托着唐诗安秀雅的脸，如雪一般苍白。
  顾至棠恨顾家的一切，独独对唐诗安，感情非常特别。
  一方面，唐诗安是他心目里最大的死仇，没有唐诗安，或许他的母亲便不会死，虽然顾至棠很清楚，没有唐诗安也会有其他人符合身份的女人来坐顾家主母的这个位置，怎样都轮不到他自己的母亲。
  只不过，现在不是别人，那就是唐诗安了。
  所以，顾至棠认为，唐诗安也是害死自己母亲的凶手之一。
  然而，唐诗安对他的温柔与关爱，都是真实的，小孩子多么的敏感，尤其是他这样出身的孩子，谁对他真的好，谁对他虚情假意，他门清得很。
  唐诗安有双清澈的眼，看着他的时候，那眼中的关爱与怜惜，满满溢溢。
  这么清澈明净毫无世故的眼神，后来顾至棠只在一个人那看到过，那便是夏跃然。
  可惜，那也不是他的。
  顾至棠一直祈祷着要灭掉的顾家满门中，从来就没有包括过唐诗安。他的潜意识里，从来没想过要害死唐诗安。
  然而，唐诗安躺在那里，面色苍白如纸，没有半分生命迹象，这一切，都是因为他……
  顾至上站起身，摇晃着走出车箱。
  微凉的晚风吹在脸上时，顾至上才察觉到自己满脸的泪痕。
  顾至棠陷入了癫狂中。
  而他又何尝不是呢。
  只不过，他尚且能够自制罢了。
  杜成海跟着顾至上下了车，随手拉了顾至上一把，顾至上便默默跟着他回到了他的车上。
  “都是过去了的事，不必太过纠结。”杜成海递了支烟给顾至上：“何况，他说出来了，也解了你与夏跃然之间一直困惑的结。”
  吸了口烟，杜成海吐了口气，烟雾冲出口，在眼前缭绕着：“算是好事吧。”
  顾至上点着烟，狠狠吸了几口后，才说：“道理都清楚，只是骤然听到原因，心情依然很复杂。”
  有因才有果，如果那天他没有喝醉，如果他不是被妒忌冲昏了头，母亲怎么会遇到这种事呢。
  杜成海对于当年的事还是清楚的，顾至上的懊悔在脸上表现得明明白白，他拍拍顾至上的肩：“世上的事，谁都说得清楚，你以为是因果，有可能只是命运。”
  顾至上低下头，过了片刻后，嗤了一声：“没想到你这么个人，居然会说出这种话来。”
  “什么话？语带禅机？”杜成海丢了吸完的烟蒂，双后叠在后脑，靠向椅背，仰头望着深远的天空。
  低低嘟囔了一句：“我这种典型的唯物论者，哪里会去研究禅机，只是看得太多了而已。”
  两人安静地看了会星空，杜成海几次抬眼，都没看到后面车上有人下来。思虑了一会后，他小心地问。
  “如果，我是说如果，找不到夏跃然了……”
  “不会。”顾至上立刻打断他的话，没有一丝的犹豫。
  “她还活着。”顾至上斩钉截铁地说，杜成海正想听听他这么肯定是有什么妙见时，顾至上来了一句：“直觉。”
  杜成海顿时想骂娘。
  事实证明，顾至上的直觉是正确的，杜成海这边没能撬开顾至棠的嘴，杜南亮那边却有了消息。
  他在那个瓜棚下的地窖里，发现了夏跃然，并且已经将夏跃然送去了上城医院。
  顾至上一边在心里骂着顾至棠实在是狡猾，一边驱车狂奔向上城医院。
  到上城医院时，已是凌晨，迎接顾至上的是杜南亮。
  穿着一身宽大的黑色休闲装，戴着鸭舌帽，把自己裹得跟个养蜂人一样，双手痞气十足地插在口袋里，靠在vip病房门口。
  顾至上挂念着夏跃然，心急往里冲，杜南亮腿一伸，顾至上差点绊倒。
  夜深了，vip病区虽然病人少，但也是绝对不能大声喧哗的，所以顾至上恼然地压低声音：“你要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