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低头笑笑，他没这个野心，也没这个抱负。
  却只侧头望向夏跃然，温和地回答：“好。”
  夏跃然浑然未觉，思路还沉浸在自己的想法里，“其实，我挺羡慕你的。”
  “你也可以。如果你想继续，没人能拦住你。”江南鼓励地说。
  夏跃然摇头，伸手出来，迎着阳光照了照，经过数年的保养，她的手除了再变不回来微凸的指关节，已变回了往日的修长白皙。
  “它握不住刀了。”夏跃然眼中掠过惆怅，掉转头来，望向江南，勾着唇笑，笑意却染不到眼底。
  这是江南没想到的，他原本以为，夏跃然放弃行医只是因为没时间没精力。
  “会抖。”夏跃然说着，把手插回兜里。
  她与江南不一样，她是外科医生，手会抖，等于终结了她的医术生涯。
  江南蹙了眉：“什么时候开始的？”
  “潮生过世后没多久。”对江南，夏跃然向来挺坦白。以前没说只不过是觉得这并不是个必须特意提起的事。
  现在说出来，也是话赶话赶到了。
  “还有其他异常吗？”
  夏跃然思索了下说：“还行。”
  “什么叫还行？正好你过来了，下午做个全身体检吧。”江南说。
  夏跃然倒是没反对，她这次病后，一直觉得浑身泛力，荣华在林潮生手上时，已经致力于专攻心脏专科，林潮生重金聘请国内外数位顶流心脏专家坐镇，如今的荣华，心脏专科的权威性，无论从设施还是医资力量上都高于上城医院。
  荣华的心脏专科在国内已属于顶尖。
  两人肩并肩往医院走，荣华选址极好，闹中取静，医院前是条林荫大道，午后阳光透过行道树的枝叶洒在两人身上，深深浅浅，斑驳陆离。
  馄饨店就在医院斜对面没多远，两人吃碗馄饨没花几分钟，这会有时间，走得很是悠闲。
  慢悠悠走到医院大门时，夏跃然回头看了眼，忽然笑道：“江南，感觉我俩走出了个岁月悠长。”
  江南轻嗯了一声，拉长声调：“是啊，这一走，便是近二十年。”
  从初中，走到高中，到大学，到现在，真正是岁月悠长。
  夏跃然要体验，自然安排起来相当快，江南为她办理完所有手续，陪着她往检查中心走的时候，问她：“要不要通知顾至上？”
  “通知他做什么？做完检查我就回家了。”夏跃然说。
  江南想想也是，顾至上来了能干吗？除了咋咋呼呼白紧张，根本什么事都帮上不上忙。
  检查做得很仔细，到下午五点多时，除了必须培养基液的，基本上所有的检验报告都出来了。
  江南看着报告，对正坐在贵宾室喝茶刷手机的夏跃然说：“看起来，得叫顾至上过来了。”
  “嗯？”夏跃然抬起头来，江南脸上的表情很古怪，她目光微凝：“怎么了？”
  “等顾至上来了再说罢。”江南说着，开始拨打顾至上的电话。
  夏跃然一跃而起，按住江南的手：“什么事你先与我说，我再决定要不要通知他。”
  “与你无关，必须通知他过来。”江南冷了脸，夏跃然在他的眉宇间看到了隐忍的怒气。
  一把夺过江南手上的检查报告。
  一目十行看过去，她自己也呆愣住了，数秒后，猛然抬眼，那眼中惊喜交加：“真的？”
  “真你个头！”从不对夏跃然说一句重话的江南爆发了：“他没脑子，你也没有的？”
  “以你的身体情况，能怀孕吗？”
  “为什么不能？”夏跃然高兴极了，根本不在意江南的怒火，捧着手上的检查报告，看了一遍又一遍，再抬起眼时，眼眶已是通红润湿，“江南，我有孩子，你不为我高兴吗？”
  江南重重叹气，无奈地说：“跃然，你自己是医生，有些事，用不着我来讲了吧？”
  “没关系，我特意查过，我服用的这种抗排异类的药，不会对胎儿有影响，它是安全的。”
  “我指的意思是这个吗？”江南忍不住提高了声音：“你非要我说破是不是？你非要逼我说出我不愿意说出过的字眼，是不是？”
  这是江南生平头一次，冲着夏跃然疾言厉色。
  夏跃然呆了呆，然后缓缓收了脸上的笑容，静静凝望着他，轻轻地，但是非常坚定地说：“江南，我要这个孩子，哪怕用命来换。”
  她咬字极重，重到像宣誓。
  江南被她目中根本毫不掩饰的狂热震惊了，他从看到报告开始，他便知道，他说服不了夏跃然，如果夏跃然自己没有那个心，她不可能怀孕。
  所以，他只能找顾至上，江南希望顾至上可以阻止夏跃然这种疯狂。
  “我会告诉至上，但不是现在。”夏跃然继续说，相当冷静：“四个月以后。”
  四个月后，胎儿便五个月了，堕胎对大人都会有危险，夏跃然这个举措，便是一定要保住这个孩子了。
  江南瞪着她，夏跃然毫不退让，江南紧咬着牙关，万般不情愿地从牙缝中挤出三个字：“你会死。”
  他用的是肯定句，而非假设。
  “世界上，心脏移植术成功后能生育成功的，不是没有，但你不在其中之例。”他举着手上的报告：“目前从检查报告上年地，你的心肺功能已经受损，远不如当年做完手术之后。”
  “你自己都已经又开始觉得疲倦了，应当比我还清楚吧！”
  “我必须要这个孩子。”夏跃然毫不迟疑：“你不要劝我，你劝不动我的。还不如想点积极的方案更加现实些。”
  “不……”江南的不字刚吐出来，夏跃然便握住了他的手，握得很紧，紧到江南可以感受到她掌心的潮热。
  “江南，帮我。”
  千般不愿，到最后，只化作一声叹息。
  夏跃然的眼瞬间亮得灿若星辰：“谢谢你！江南，你最好了，我知道你绝对会支持我的。”
  “呵呵。”江南苦笑，支持你个鬼啊，我只是无法拒绝，你所有愿望，不惜一切代价，我都愿意给你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