凰瑶大概是九卿见过最不像神的神，惹没惹事儿全凭有没有亮拳头说话。夙兮是她的师傅，有时候看着她这幅跃跃欲试的模样也是无奈的紧。
  其实，凰瑶有一副好模样，一头漆黑的长发，脸蛋很是白皙，看起来有点冷冰冰的模样，偏生那双湿漉漉的眼睛，总是会出卖她的外表。听闻四海八荒里的男魔头们，有一半败在她的武力之下，另一半则是败在她的石榴裙下。
  所以，有阵子，九卿有点心烦，一直在琢磨着怎么能让这批花里胡哨的魔头们消失在凰瑶身侧，但这事儿解决起来着实有点麻烦，毕竟魔族生育能力很强，数量上很是惊人。
  到最后，九卿便答应了凰瑶要跟着他学丹青的事情。
  彼时，九卿靠在坞月亭的栏杆处，抬眼望着手拿紫毫的凰瑶，满脸都染上了墨汁。可她没察觉，腰杆子挺得直直的，眉头微微皱着，似乎对画画这档子事情，没什么耐心。
  凰瑶大约真是没那种天赋的人，若是换做一般的小仙女们，画副传神的画是有些难的，但是随便画一幅一般的也是可行的，偏生，凰瑶是怎么画都不好。
  九卿撑着下巴，想起前些日子夙兮几次三番的试探，觉得有些好笑。临了，夙兮拿过一块红艳艳的手帕，帕子上绣着.......唔，九卿也不知道是鸭子还是山鸡的事物，但姑且当是鸳鸯吧。
  他被那块帕子的颜色引得有些无奈，偏生夙兮还一脸不嫌事大的问他喜欢不喜欢。
  九卿慢悠悠地将手上的红帕子收好，就是憋着没告诉他。
  而那句憋在心头没说的话便是，喜欢不喜欢，他向来都是对人不对事。凰瑶送的这条红手帕，深得我心。
  九卿对着凰瑶的画熟视无睹了半个来月以后，他实在有些忍不住了，便开始手把手地教她。
  九卿从背后环住她，手握住她的手，细致地在纸上画出来。
  这应当是教她学丹青的好处，可以理所当然地抱着她。
  时间一晃到了深秋，黄叶飘飘忽忽落满坞月亭。在这档口，曾经同凰瑶交手过的姬云歌带着她的哥哥姬云长一道儿来挑衅凰瑶。
  凰瑶成天忙着同姬云长与姬云歌斗法，放在丹青上的心便淡了许多。九卿虽然不动声色，但心里隐约有些不适，更有一股隐约的危机感。
  果真，姬云长不过是打着斗法的幌子，实际上是早已经对凰瑶动了心。
  他心里吃味，又觉得不可思议，不明白多年来沉稳自持的心，是从那一刻沉沦的。只是在某一日，凰瑶欢欢喜喜地拿着一卷画跑到九卿面前道，“九卿，夙兮要在他的桃花林里盖个屋子。我动手又添了一处。”
  “嗯？”
  “就是给你住的。”她低低一笑，声音似阳春初雨，“你喜欢找夙兮下棋，我喜欢找你画画，往后你来云初里，也可以小住......嗯，同我们一道......”
  柔光斜阳里，凰瑶的脸微微有点泛红，眼眸里却像是柔了一把小星光，唇间沾着一抹绝色的笑，九卿的心涌起一股莫名的情愫。本该是一句谢谢结尾，到最后，却没忍住这份情愫，低头将她的唇轻轻吻住。
  一吻过后，她有些茫然，九卿正有点自责是不是太突然了点。可他完全没料到，她很是可爱地问，“九卿，你是不是喜欢我？如果是这样的话，真是太好了，因为我也喜欢你，他们说这叫两情相悦。”
  以后的日子里，他同凰笙接触越多，越觉得她的性子有趣的紧。
  外界传言她模样冷清，又是夙兮的徒儿，战场决斗时，手中绽开一朵粉色桃花，兵刃千万人，却不沾一滴血，是以，总觉得她是冷艳类型的。
  殊不知，旁人眼中这样的她，纠结最多的不过是今天吃四喜丸子还是吃狮子头。
  事后多年，九卿唯独记得，凰瑶就是只没心没肺的凤凰，又笨又呆，只晓得亮拳头。可从未想过，她也有担当的一天。
  降魔塔的石门紧紧合上，他听见自己沙哑地声音问她，“你在干什么？”
  她低低一笑，明明还是细润的声，却秉承着再无波澜的心境，“九卿，我也是神嘛，责任这东西，总得担着。”
  .......
  心痛至斯，却无法改变，可恨自己是个神能救济苍生却留不住最想留下的那个人。
  参透命理，错节天命，巧合得知自己有一线希望找回她。虽然明知做下这些事情，若日后叫她晓得了，她定然不会原谅他。可他心中亦是明了，他想她回来，即便恨着也想她回来。
  而后，九卿以月老的身份入住月老殿，不久之后，她也来了。
  ......
  预谋的红线断了，一同去人间，将那些养在旁人身上的魂魄收回。魂魄与宿主一起，除非宿主灰飞烟灭，否则魂魄无法离身。
  玄禾带着白骨寻九卿给一个重生的机会，他自然，是不答应的。
  他沉默地转过身，没能忘记玄禾望着漆黑的天，脸上落满了一脸的无根水，无端的寂寞，一如他的从前。
  “玄禾，所谓佛又如何，救得了天下，可留不住自己最爱的人。”
  这些话亦是九卿想与自己说的。
  他工于人心，精心算计，亲眼见宿主一个一个死去，夺回魂魄，心中不是没有抗拒，可事已至此，他不能回头，生生忍住心软，旁观他人生死。
  而后，凰瑶终于回归了。
  记忆在她脑海中恢复的这一天，他站在凰瑶的房门之外。明明只是几步之遥，他却不敢上前。
  他亲眼看到凰瑶以一手没入洛水的胸膛，生取出内丹。她的脸上古井无波，多像她当年上战场的模样，冷清、果敢。
  “姐姐送你去无间地狱吧。”她说这话的时候虽是笑着，可眉眼间流露的全然是凄凉。
  她终是将洛水送走了，将自己的一颗心好好的收了起来，不在轻易付出。可连带着，九卿的那一份，也被她藏了起来，不让触碰。
  那一瞬间，九卿好似听见一颗心破碎的声音。
  那个时候坚定地觉得，只要她回来，恨着也是好的。
  可原来并非如此，被她恨着，是一件那么可怖的事情，他连一刻都忍受不了。
  凰儿，往后的千岁万年，我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