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西瓜
  等到天色渐亮，蘑菇小屋里睡着的小白狗终于醒了。寒水石这才开门，将门外的混沌和问水放进去。但是只准他们站在门口，免得把寒气带了进去。问水说明了来意，床上的小白狗一脸茫然：“什么灵兽背包？”
  问水抬眼看寒水石，寒水石将手伸到她背上，那光洁的皮毛里，有一个可现可隐的小背包。小白狗伸爪子进去掏啊掏，好半天，把里面的东西全部都拿了出来。
  里面有伤药，有灵丹，有问水的追声骨。有些是寒水石送给她的礼物，有些是问水随手捡来的漂亮的石头什么的。还有一双狗穿的小靴子。
  它以前非常爱护这里，如果下雨或者下雪，就穿雨靴，在门口换鞋，免得弄脏这里。
  问水低下头，床上的小白狗开心地说：“原来这里还有这么多东西。”
  问水一进去，就从旁边取了瓦罐，那东西已经很久没人用过。寒水石说：“你干什么？”
  问水头也没抬，用落雪擦洗罐身，说：“今天是凡间的春节哎，你……你们肯定什么都没吃！你等着啊，我给你们煮饺子。”
  寒水石还没来得及说话，旁边混沌说：“别忘了师父！”
  问水哈哈笑：“师父吃皮！”
  她把瓦罐掺好雪水，放到烧得正旺的火盆上。小白狗好奇地钻到她面前，问：“你在干什么？”
  问水说：“煮饺子。都是我自己包的，馅多皮薄，可好吃的。”
  小白狗看了一眼瓦罐，里面干净的雪开始融化。等到雪水沸腾，问水取了些饺子下到罐里，怕火小了，用望尘山一个小法术帮着煮。
  香气就这样慢慢地渗了出来，寒水石都不由深吸了一口气。等到饺子煮好，那香气就更盛了，直往鼻孔里钻。旁边的小白狗都流口水了。
  问水给她盛了饺子，转头又给混沌也盛上。然后拎起一个饺子，从中间剖开，盛到盘子里，放到寒水石面前。
  混沌说：“这是干什么？”
  问水说：“他没肉身，根本就吃不了东西。”混沌点个头，示意了然，埋头继续跟小白狗抢饺子。
  寒水石看了一眼自己面前的盘子，又看了一眼问水。问水的肉身也不能吃东西，玉化的身体，虽然经由元神融合，外表跟真正的肉身没有区别，然而肉身的一切生理机能都是没有的。
  但是元神可以吃一口气，这口气也可以视作食物的灵气。
  问水给自己也叉了一个饺子，剖开，埋头深吸了一口气。香，这是真的香。不过对于她跟寒水石来说，一个就够了。
  习惯了作人，不能感受到那种肚子里暖暖饱饱的感觉，怎样也不算吃过东西的。
  寒水石也埋头深吸了一口气，那饺子是真香。他突然想起以前问水偷完桑落的酒，也会给他做点小菜。他其实根本就吃不了，但是她还是坚持喝酒一定要有下酒菜。
  甚至她自己出去了，也会在九尚宫的厨房里留些炒花生、炒豆子之类。他的元神中，突然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他居然在回忆，魔是很少回忆过去的。
  他看了一眼小白狗，见她也吃得欢，但是她不摇尾巴。直到现在，她依然不习惯狗的肉身。他似乎突然想到什么，问：“你怎么知道瓦罐放在那里？”
  她对这里的一切，似乎都异常熟悉。问水说：“我自己放的，我怎么会不知道！”
  说完也不在意，给混沌和小白狗一兽添了一勺热汤。
  等到吃完了饺子，混沌长出了一口气：“总算缓过来了，可冻死老子了。”
  问水说：“师父要不要再来点？”
  混沌饭量可是很大的，跟养头牛一样。小白狗别看着个头不大，吃得可也多——喂不饱的狗嘛。
  这一大一小加一块儿，一整竹篮的饺子一下子就没了。
  小白狗已经吃完了，正在舔碗。寒水石忙将她拉起来：“不要舔碗。”
  她不听，埋头舔得欢。寒水石无奈地看她把碗舔得光可鉴人。问水把碗和瓦罐都洗干净，仍然放回原处。这功夫无心葫芦当然是早就找出来了。问水把无心葫芦握在手里，有一种玉一样冰凉的触感。
  小白狗呜呜了一声，明显是还没吃饱。寒水石也看出来了，但是他不会做啊！谁听说过魔会包饺子的！
  他看了一眼问水，问水也转头看他，四目相对，两个人都是一怔。有一种心头乱跳的感觉。问水仍然缩到混沌的翅膀下面，混沌说：“走嘞！”话落，用温暖的羽翼夹着她，慢慢地离开蘑菇小屋。
  刚刚出门，混沌突然说：“寒水石，你知道你们魔跟有灵性的活物最根本的区别是什么吗？”
  寒水石猛然抬起头，逼视它。混沌把问水放进葫芦里，说：“我们认人不是光看脸的。”
  话落，它扇动着翅膀，迅速地离开了蘑菇小屋。
  寒水石两步走到门口，最终没有去追。门外雪地里的脚印深深浅浅，转眼只剩风雪。
  有了无心葫芦，问水可以整天呆在葫芦里。而且更重要的是，里面不冷。万兽谷的一切事问水都可以在葫芦里做完。里面灵气充裕，还挺适合她修炼的。
  混沌给带了许多天材异宝进来，大多是兽们自己收藏的。大凡灵兽要飞升，往往都需要至宝相助，而飞升之后，这些至宝也会变成自己的法宝。
  现在它们全部献了出来，那灵气浓稠的，都快成粥了。问水也争气，每日除了万兽谷的日常工作以外，多是在修炼。
  美人鱼、混沌等兽都很担心她，几乎天天都来看她。问水知道大家都希望她好好的。她也不希望作一个消沉的失意人，毕竟这不是她回到这里的目的。
  希望跟大家在一起，希望守着寒水石，希望大家都安稳快乐。而不是所有人都为她一个人黯然、悲伤。头上尚有晴空千万里，何必活得凄凄惨惨。
  所以她一直不敢再跟寒水石争辩自己身份之谜，万一寒水石一怒之下，为了小白狗对自己出手，那才是更令人伤心的事。
  她仍然经常过去，每次都带好多好吃的，但是全部都是生的。以至于次数多了，每次小白狗看见她都流口水。寒水石也不好赶她，因为赶走她之后没人会做菜。
  问水把元宵、汤圆，和各种包子等等的做法都温习了一遍。一有空就去蘑菇小屋。
  寒水石一般不会跟她说话，但只要能看他一眼，她就幸福。
  后来，她慢慢地会带许多花和石头什么的，布置无心葫芦的时候，也给蘑菇小屋带一些。寒水石见小白狗不反对，当然也就没意见了。
  时间久了，整个蘑菇小屋都是她的摘的花。用各种小法术维系着，在瓶里开得如火如荼。微光森林的蘑菇小屋，经常飘溢着花香和食物的香气。
  没过多久，望尘山的门人就找了来——世尊失踪了，总不能装作不知道啊。然而见问水在这里过得不错，也没声张。无心葫芦本来就是望尘山的秘宝，开始在寒水石那里，大家不敢要。现在在她这里，也便等同于是回到宗门手里了，当然是更好。
  且在无心葫芦里的人，可以通过法阵跟空青山门人传话，这样倒是方便了许多。
  千霜跟望尘山达成交易，在外面找到了一个新的秘境，在几经探测，确定可以供修仙者居住之后，把这里大部分修真人士都迁了出去。
  灵僵、温屠等人当然也跟他一起走了。他走的时候，问水没有去送。等到这些修士离开之后，她才说：“师父，这些空出来的地方，要全部种上牧草和奶果，还有雪泉水流过的河床要加以保护。”
  混沌立刻挥挥爪子：“你看着办，你看着办。”
  等到开始化冰的时候，问水就命所有的兽每人背上一些牧草种子，前去撒种。
  这时候泥土被湿透，非常松软。问水根据万兽谷食草动物和食肉动物的比例，划出了哪些地方种牧草，什么地方种奶果。什么地方应该圈养野兽。
  天气虽然仍冷，但是所有的兽都热火朝天，一边拔草，一边撒种。问水一边种一边想，食物还是太单一了。
  咦，这里的时间，相对凡间来说，是一天一年。如果种繁间的植物，也是如此吗？
  问水让望尘山的门人找了一些凡间的水果种子，先在海边的沙地里撒了些西瓜种。然后她惊奇发现果然西瓜一天是按一年生长的。只是温度需要控制好。
  这个很简单，搭上大棚，找只会喷火的野兽呆在里面，没事就喷点火保温。一天就可以收一季西瓜呢！
  只是要尽快吃完，无论如何用心地保存，一个西瓜很快就会坏掉。
  后来，为了消灭成熟又易坏的西瓜，万兽谷每一天举办一次西瓜节……
  寒水石有好一段时间没有出过圣月峰。等到春天来临，万物回春之时，他带小白狗出来了一趟。然后就发现这里所有的修士都销声匿迹了。
  只有各种野兽，天天背着灵兽背包，有时候拔草，有时候捉虫。有时候还会驱赶一下过来偷吃的鸟和老鼠。
  而大地种满了绿油油的牧草、牛奶一样白的奶果，还有各种水果、蔬菜。最无语的是，还有一大片地方圈养着许多没有灵智的野兽。以往会在血月之夜拱门吃人的野兽，被问水用法术分开圈养。
  一片一片，仿佛牛羊一样。
  “哟，寒水石！”远处有兽大声跟他打招呼，他已经认不出是哪只兽——“问水”好久没有回过万兽谷了。
  那头白底黑花的兽给他切了红通通的西瓜：“快吃快吃！”
  小白狗高兴坏了，埋头就啃。周围的兽渐渐的多了起来，大家也不用吩咐，争先恐后地吃西瓜。一时之间如同豪猪入了瓜田，只听见一片呜哇呜哇呜哇的啃瓜声。
  寒水石问：“这是干什么？”
  看瓜田的野兽说：“这是我们四谷主从凡间带上来的西瓜，可甜了。就是放不了，一熟就得吃。”
  寒水石有点糊涂，说：“四谷主？”你们四谷主不是……
  那头兽说：“是呀，哎呀，四谷主今天没来……”旁边有兽接嘴：“四谷主又吃不了，顶多闻闻味儿。”
  又有兽说：“四谷主真可怜，这么甜的瓜不能吃……呜哇呜哇……”
  “谁负责今天给她送瓜啊，这个最大最甜了，赶紧赶紧！”一片啃瓜兽中，不知道谁喊了一句。就见有个兽飞快地背起大西瓜，脚不落地，一遛烟儿赶往问水的无心葫芦法阵入口。
  寒水石带着小白狗，看她在无边的田野里奔跑。不知道什么时候，突然走到万兽谷门口，只见一条金灿灿的龙趴在一个紫水晶一样的山洞门口。它的一截尾巴正好搭在洞口的紫水晶上，反射着阳光。
  一个青衣女子坐在金色的尾巴后面，正拨着算盘，计算着万兽谷的各种收支平衡。身上还披着美人鱼新给她做的纯毛大衣，那可是最新的款式，只有她跟美人鱼一兽一件。
  她一抬头看见寒水石，她眼睛里瞬间开出了花：“寒水石！”
  “嗯？”寒水石不知道为什么，就停住了脚步。问水想要出来，金龙一尾巴堵住了洞口：“你还不能出来！”
  寒水石不由自主，慢慢走过来。问水只有冲他微笑，漫天阳光盛开在她眼眸：“寒水石，今天西南方的瓜田里有西瓜节，你带小狗去参加呀！”
  她从不叫自己的肉身作问水，但怕叫她空青寒水石不高兴，于是只叫她小狗。寒水石嗯了一声，复又转头看她。第一次，在一个魔的心里有一种令人心惊的困惑——为什么那一刻，阳光之下的她，那么好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