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剥离
  远处，千霜等人赶至，路涯一眼就看出问水所使用的功法，正是望尘山的秘法。他几步赶到问水身后，半跪在地上：“恭喜宗主重拾本门功法！”
  问水转头看了他一眼，知道不能解释，也没说话。寒水石本来正在极力抵挡劫雷，然而一听此言，瞬间回身，手中极阴之刃已经劈向问水！万魔阵瞬间将问水卷裹其中。
  “宗主！”路涯第一个加入战局，但他还是低估了寒水石手上兵刃的威力。寒水石全力一击，差点将他斩于刀下。问水急急伸手一拦，整个玉化的身体全部开裂。
  千霜只得抽刀而入，挡住了寒水石这开金裂石的一刀。寒水石冷笑：“师父今日也是为除魔而来吗？”师父两个字，带了嘲讽。千霜说：“寒水石，先对付雷劫再说！”
  正说着话，又是一道惊雷劈下。“小心！”千印眼见里面几人混战，只得喊了一声，只得抽刀而入。
  旁边川断、千梨等人俱都焦急无比。千梨拉着斩风的袖角：“哥哥！”
  斩风眉头紧皱，想了一想，也只有抽剑加入战局。
  “寒水石！”问水站在外面，只看见里面身影重重。她*伤势其实颇为严重，这时候无法助战。
  她只有喊：“寒水石，你先听我说！”万魔阵中，寒水石哪里肯听，诸人皆在阵中，天雷一重接一重地劈下来，所有人都只有尽力去挡。
  诛仙伏魔雷，可是不管下面有几个人的。
  问水急了，说：“寒水石，问水并没有死！”寒水石不相信她是问水，她也不想让路涯知道如今身体里的不是空青。只好继续说：“望尘山只是希望得回失传的功法，待到这些俱都传授给下代宗主之后，你可以……再将问水从我的元神中剥离出去。”
  万魔阵中，寒水石打斗速度慢了下来，千霜等人也回头看她。问水带着笑意，字句温柔：“到时候问水还是问水，对不对？”
  寒水石终于开口，声音冰冷，却充满质疑：“你会舍得，放弃所有的功法修为？”
  问水眼眶湿润，轻声说：“我当然舍得，那些于我，本无半点用处。”
  寒水石刀风渐缓，似乎也在思量犹豫。问水已经无法起身，她玉料炼化的肉身碎了一地。这时候只是道：“给我几天时间，几天之后，等到功法传授完毕，我一定配合你，剥离问水的魂魄。”
  反正到时候，也是要回到自己的身体里去的。她想。那个时候，寒水石总不至于不认得她呀。她说：“等回到身体里，你就带问水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哪里也不去，谁也不理，安安静静、永永远远地呆在一起。好不好？”
  寒水石看了一眼路涯，千霜等人见他已经放弃了打斗，这时候俱都一同对付天雷。千霜说：“空青，你的元神能够经得起这样再三的聚凝与抽离吗？”
  问水瞪了他一眼，对于千霜，她还是耿耿于怀。反正是再亲近不起来了，当下说：“我当然能！”
  空青的元神因为被月渠的固魂水压制住，一直没有意识，所以对她的损害反而很小。真正损伤的，是她自己的元魂。
  不过她的元神经几百年修炼，又捡了文檀的一半修为，可以说颇为坚韧。应该是可以承受得住——就算承受不住，寒水石也一定会护着自己。有什么可担心的呢？
  寒水石说：“五天，我给你五天时间。五天之后，如果你毁约……”
  话还没完，问水说：“我不会毁约的。”
  怎么可能舍得毁约，我恨不得现在就飞回到自己的身体里面，再看着你，对我露出那样的微笑。
  千霜等人跟寒水石一起抵挡雷劫，这雷劫乃诛仙伏魔雷，并不会因为抵挡的人数增多而增强威力。只是因为千印跟斩风都是修为已经可以再度飞升的人，如今一出手，顿时又引发了新的雷劫。三人俱都大吃一惊，只好各自将雷劫引开。千霜帮完了这个又帮那个，总算是有惊无险。
  待第十层雷劫之后，诸人再看寒水石，便觉有了极大的不同。他的身体原本只是血红色的雾气，经由几次雷劫之后，已经开始呈现出实体之状。他身上紫光流转，时而又被没入红色与黑色的光流之中。
  寒水石似乎并没有注意这一切的变化，他只是说：“这五天，我要跟在你身边。”
  旁边路涯立刻说：“不行，本门宗主传法，外人不可搅扰！”
  寒水石瞪了他一眼，问水轻声说：“我让他们拟定的宗主上来，在万空镜里传授他功法。你可以在万空镜里等我，好不好？”
  寒水石心中微暖，下意识地就说了声：“可以。”
  望尘山拟定的第八代宗主，是第七代宗主的嫡传弟子寒秋。跟空青的样貌一样，也是如仙如画的一个女子。
  问水将她招至万空镜中传授本门秘法，寒水石果然依言守在远处。望尘山法宝众多，如果不是许多前辈高人都已然飞升，其实实力非常雄厚。
  如果空青突然携法宝遁走，或者直接飞升，到时候何人兑现承诺？他不相信空青，因为他以前也曾全心全意地相信过千霜。
  如果连千霜都会做出别的选择，他还能信任这个死而复生的望尘山宗主吗？
  千霜倒是怕两边又打起来，也令千印和斩风守在万空镜中。为了避免偷听望尘山功法之嫌，他们倒是站得更远。
  问水很开心，等传授完功法之后，她就可以重回自己的身体。那时候望尘山宗主之间已经完成所有的传承，也不会再来找她和寒水石的麻烦。
  她跟寒水石就可以想去哪里去哪里了。至于空青嘛，她还有斩风跟千梨一双儿女，又有千霜对她余情未了。总有各自的生活，虽然曾为一体，却也无甚牵挂。
  她搜肠刮肚，将所有宗门秘法一股脑儿全部传授给寒秋。寒秋之前自然已经习得一部分，如今听来也并不难懂。
  两个人在法阵之中，一呆便是五日光景。千霜先派灵僵去万兽谷，毕竟他现在跟万兽谷已经势如水火，混沌是再不卖他的面子了。
  灵僵去找混沌，将空青愿意在传功之后将问水的元神剥离出来还于肉身的事说了。混沌还是半信半疑，最后突然问了一句：“她怎么会知道，问水的肉身还能用？”
  灵僵一怔，这个就真是不知道了。混沌却还是决定过去看看，虽然很想让金龙唾千霜一脸龙涎，但毕竟还是自己徒弟的性命要紧。
  它带着金龙一起，赶到万空镜的法阵之前，怕是望尘山的诡计，并不进去。千霜想要找一处不会有人打搅的所在，寻来找去，定在了之前囚禁金龙的地底。
  那里乃地脉所在，灵气最为充沛。强烈的灵气可以保护受损的魂魄。寒水石也同意，路涯其实有异议——问水本来就是空青的一魄，谁也猜不到空青要还回去的理由。
  五天之后，望尘山余下的秘法已经传承完毕。问水早就迫不及待了，不顾身体的虚弱，立刻就要剥离魂魄。路涯重新为她炼制了一个肉身，之前玉化的身体是真的不能用了。
  千霜将二人放在地脉之上，又养了一日。寒水石一直守在地脉旁边，并且以寒秋为质。隔着绿色的灵气，问水仰起脸看他，他的目光落在四周，并没有朝她看。
  问水说：“寒水石，明天我就要回到肉身里去了，你给我准备奶果！我一定要饱餐一顿！你不知道，这个身体是不能吃饭的，一点意思都没有！我都馋坏了，现在饿得可以吞下一头牛！”
  正说着话，外面混沌就进来了，它把问水的肉身抱了进来。
  寒水石一见，赶紧过去，小心翼翼地接过问水的肉身。那当然是一只小白狗，她的皮毛仍然是细软光亮的，甚至身上还带着一丝暖意。
  寒水石看了混沌一眼，混沌一脸得意：“我一直用翅膀夹着呢，我这徒弟什么时候才能靠你啊！”
  寒水石将问水搂在怀里，周身戾气便缓缓散尽。良久，他说：“谢谢。”
  混沌啊了一声，用爪子掏了掏自己的耳朵：“啥？”
  寒水石也不理它，转身把问水的身体抱到地脉旁边，也吸引一点灵气。那身体其实用不了什么灵气，但是也聊甚于无。
  问水在空青残损的身体里，就着地脉灵气的绿光往自己肉身上瞅。看了半天，咂吧了一下嘴：“哎呀，以前还不觉得，现在这么一看，我可真是一条美貌与智慧并重的汪啊！”
  混沌一翅膀扇过去：“要点逼脸不，不要以为你跟我徒弟的元神混合在一起，我们就对付不了你！”
  问水啧了一声，也不理它，继续打量自己的肉身。不一会儿，又抬头看一眼寒水石。寒水石不理她，她无聊地伸出手，说：“寒水石，我好想天亮哦。”
  寒水石终于转头看她，也许是那眼神有几分熟悉，他轻声说：“很快就天亮了。”
  得了这一声回应，问水高兴坏了——你看你看，哪怕是在空青身体里，寒水石也还是喜欢我的！她昂起头，引颈而盼。
  过了不知道多久，外面天光渐明。千霜、桑落跟灵僵等人下到地底，开始准备打散空青的元神，剥离问水。
  问水恨不得摇尾巴来表示自己兴奋的心情。逮住灵僵都想舔上一口，灵僵似乎心情也不错，笑着摇摇头，说：“你会先失去知觉，不要害怕，你的元神经过一晚灵气的滋养，已经可以经得起这次剥离。不过以后很长一段时间会非常虚弱。”
  问水连连点头，却听灵僵又说：“倒是问水的魂魄，因为是回自己的肉身，可能更容易适应一些。”
  问水一听，立刻瞪圆了眼睛：“你这个笨灵僵！”
  灵僵笑笑，那边桑落端来一碗琥珀色的汤药：“别再说话了，先喝下去。”
  问水转头去看寒水石，他不放心，一直没有离开。问水眼睛里都是光：“我先睡一会，等我睡醒，我们就能再见面了。你不要担心，也不要再跟他们打架哦。”
  寒水石居然也回应了一声：“好。”
  问水将琥珀色的汤药一饮而尽，元神一阵失力，慢慢地陷入了睡眠。
  她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等她睁开眼睛，发现面前空无一人。她坐起来——可恶的寒水石，居然敢不守着我！你以为只有你这只蜗牛魔才有公主病吗，我也有啊！看我怎么收拾你！
  她坐起身来，突然看见自己的手。然后她冲到镜前，看见一张面孔——空青的面孔！
  她仔细看下去，人的双手，人的腰肢，人的双脚。
  她变成了空青，而身体里，原本属于空青的另一个残魂，被剥离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