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第六关·白兔
作者:甄栗子      更新:2021-08-03 02:03      字数:3039
  苏小杏觉得自己的红色恐惧症又犯了,就像当日在猎场的湖边,看见江霆身上流下来铺了一草坪的血,还有湖水里漫上来的红莲一般的烈艳。
  她脑袋嗡地一声,整个世界都在离她远去。
  云翳那伙人张狂的笑声,手指间把玩的黑珠的清脆碰撞声,还有炸在自己面前的轰隆声,青草碎扬的簌簌声,阿颂扑来的衣裳摩挲声,甚至是伤口汨汨淌出的血流声……
  所有的声音被碾碎、交杂、糅合,仿佛炸在心口的强音,没一下都让她耳膜震响,但是又很轻,似乎离得越来越远……
  眼前是一片血色,她全身僵硬,只是机械而茫然地想要蹲□去触摸阿颂的位置。不过一瞬间,更加浓烈的火焰燃烧起朵朵地域的红莲,收割着、焚烧着那张狂的笑声和生命。
  她紧绷地心弦“砰”地一下断开,脑袋仿佛受到了强烈的重击,立即昏了过去。
  最后浮现在她脑海中的,那个曾经倒在楼梯口的年画娃娃。
  他疼得扭曲地脸,张开嘴,无助地求救:“姐姐……”
  ******
  小杏再次醒来,已经身处在一间干净温馨的卧室里。布置的很简单,甚至没有普通人家用的床帐,只是一张木床,一张梳妆台,以及罗列着一排线装封面书的小书柜。高脚几上摆着瓷白云纹的花瓶,里头插着一束滴露的茉莉。
  清新宜人。
  耳朵倏尔一疼,被人揪了起来,对方磨牙笑着:“小乖乖,做的不错啊,说是回族里请教长辈修炼的问题,一转眼就跑到荒山野岭里勾搭了一个野男人。你的修炼呢,嗯?”
  “疼、疼疼……”
  凤旒微顿,有一瞬间的恍惚,似是问她:“疼?”
  白乖乖化作原形时的耳朵绒绒的长长的,他总是很喜欢拎起来就走,她就一窜一窜地蹦腿,但是从来不喊疼。就是变成了人形,也只会用那双红宝石一样的眼睛,乖傻乖傻地看着他,眼里是无法掩饰地依赖和倾慕。
  他捏住她的下巴,另一只手松了松,看对方疼眯起来的眼儿一睁,红滟滟地宝石,仿佛初生的朝阳,幼嫩灿烂。
  “是小乖乖嘛。”他收回手,摸了摸下巴,像是突然无法理解对方的转变。
  难道真的是今天自己用得力气太大了?
  确实好像从她拜师之后,就没受过重伤,这回伤了神识,或许神经也变得脆弱了。
  凤旒给她转变的举动想了一个理由,丝毫不怜香惜玉地又揪了几下她的耳朵,眯眼笑:“你最好编个像样的理由,为什么会突然离家出走,还把自己弄成那副德行,连几个只会玩弹珠的人都对付不了。”
  他揉了揉她的脑袋,下手很重,不带分毫绮念:“好好想,一会儿用得到。”说完,他从床边的椅子上起身,伸个懒腰走了出去。
  “哎呦,腰都坐疼了——”
  小杏刚刚收拾好因为眼前这个男人而被勾出的无限回忆,直到对方快踏出门槛了才忙不迭唤住他:“师兄。”
  对方连脚步都没停,依旧迈着从容闲散地步伐。
  “师兄,师兄,是不是你放的地域重莲火烧了他们哒?”
  尾音出口,小杏差点想把自己的舌头咬下来。这就像是一个二十来岁的青年女性,抱着粉红的hellokitty不停蹭脸一样,幼稚而……卖萌?
  “好久没听到乖乖娇嫩的小尾音了,师兄可是很怀念的……”他终于停了下来,侧了侧脸,日光打在他轮廓姣好的脸上,渡了一层暖融的光晕。他露出白尖的牙齿一笑,“谁让他们的火焰,没我的重莲好看呢。”
  他背对着挥了挥手,转眼已经没了踪影。
  小杏软下来,抱着被子滚了滚,身上没有任何不适的地方,只是头还有点疼,像是刚被针扎过一样。
  四周很安静,窗棂紧闭,不闻风声。
  她不禁想到刚刚做梦一般记起的回忆。
  她曾经是现代三大世家元、风、罗中元家的小姐,她还有一个龙凤胎的弟弟叫作明清。龙凤胎在古代素来被传为吉祥之兆,但是元家在祖上却曾经有人预言过,如果元家在哪一辈出了龙凤胎,或者龙生凤死,或者龙死凤生,二者只可得其一。
  想当然,作为女孩子的她,是被放弃的那一个。
  而且被放弃的借口更是冠冕堂皇。因为弟弟跌下楼梯时她没有及时救助,只是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于他们看来实在太过冷血。不配为元家血脉。
  她被催眠封了记忆,丢到了孤儿院。
  所以,她才会从骨子里对高门世家有这样的排斥吧。这些人掌握着别人的命运为所欲为,甚至连自己的家人都不放过。只是为了那个不知真伪的预言。
  她翻滚的动作迟缓了起来,颤着睫毛闭上了眼睛。
  她脑子里乱糟糟地,不知道是先整理自己突如其来的记忆,还是继续分析白樱的记忆。她以为自己应该很习惯突然大量涌进来的信息了,可是轮到那些她不愿回想地、灰蒙蒙地回忆,依旧是完全无法适应。
  真是不知道要痛恨元家这样对她,还是要感谢他们把她的记忆封锁了好。
  大约保持着僵硬的姿势躺了大半个时辰,直到那扇门再一次被打开,比方才要沉一些的脚步声靠近床沿。
  而后是男人温雅地一叹。
  腮边教人指腹一揩,那冰凉凉的触感顿时成了温暖熨帖。
  她又是一颤,陡然睁开眼,语调是活泼作掩饰的低迷:“阿颂?你伤怎么样啦?”原先想和师兄问他的情况,但是看师兄排斥的样子,只怕不会回答。
  而且,她确实不敢听见他浑身是血的消息。
  总是会和弟弟明清的模样重合。
  “仙家法术果然了得。”仿佛刚刚叹气的男人不是他,小杏看见他时,已是那双蕴笑的眼睛。
  像是世间再无事可让他烦扰。
  “你怎么这么没心没肺的。”小杏撅了撅嘴,爬起来伸爪子去撩他衣袍,“伤在哪里?我……我原本没看仔细……”
  其实是全被鲜血的颜色挡住了眼,什么也看不见。
  他笑按住她的手:“迟了,托你师傅的福,你现在想看也看不见了。”
  “真的?”
  “骗你干什么。如果要骗,也应该是和你说,我为你受了大罪过,你准备拿什么来补偿我?”
  她松手:“会嬉皮笑脸的开玩笑,可见是真好了。”
  他一耸肩,无辜地道:“就说是你不信我。”
  “我师兄他,没怎么你吧?”她迟疑着问,凭凤旒叫他那一句“野男人”,尽管阿颂护着她受了伤,似乎也没讨得什么好。
  小杏浑然不知,她现在的问出口的话和眼底的担忧,就像是带着女婿去见娘家人,生怕家里人对他不满意,私底下难为他。
  风雅颂抑了抑上翘的唇角,尽力做到面无表情:“我们这群愚蠢的凡人。”
  “就是这么个态度。”他摊手。
  其实他还有掩藏没说的,那位小气的师兄当着他的面,光明正大的给他减了一半的药量。小杏昏迷的这几天只养好了小半,仙药见效快,里面仍未好全,只是外表不显,下地行走无碍。
  坐着时还腰疼。
  不过他严肃的想,男人是不能喊腰疼的,否则威仪何在!
  “扑哧”小杏乐得倒回床上,因为笑,头皮一抽一抽地,让她也不敢有表情了。只是捂着肚子,装得和他一样面无表情。
  闻鸳鸯进来的时候就看到两个人在玩一二三木头人,皆是一副面瘫的表情,相视对望。不免好笑。
  但她笑不出来。
  她举手投足皆是风流妩媚,不过是诧异地蹙起黛眉,亦是让人目光凝视,流连回味。
  “师傅让你过去。”她呢哝地声线诱人,却非刻意而是天然,微微一顿竟也引人遐思,“小师妹。”
  小杏支吾着叫了一声“师姐”,然后点头乖乖巧巧地点头道:“知道了,我这就过去。”
  “嗯。”对方媚音浓浓地应了声,没再看他们俩一眼,腰肢款摆的走了。
  “你先歇会儿。”小杏转向风雅颂,掀被子走下床榻,里头衣服倒是穿的齐整,只是换了一件簇新的红袄。大抵是闻师姐给她换上的。
  她不知道师傅为什么肯留一个凡人在这里养伤,根据记忆显示,这位便宜师傅的性子难以捉摸,如果过一会儿要求她把阿颂送回去,她还真有些苦恼。
  偏偏如今他身上又没有了伤。
  更没借口留下了。
  便宜师傅穿一身青衫,白发浓眉大眼,端着一副仙人正经表情。不过眼尾偶尔掠过一道促狭地光芒,瞧着不十分正经——白樱那个傻姑娘倒是钦佩不已。
  “你来啦。”
  “阿樱见过师傅。”不管对方什么德性,小杏都是尊师重道的小姑娘,规规矩矩地行了礼。
  “和为师说说,纸条上写得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他表情端凝祥和,明明是妖怪修炼成的,摆出道家的神仙姿态也是像模像样,“有什么修炼上的问题,师傅教不了你?”
  “合和双修。”小杏低眉敛目,恭谨诚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