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在开放繁华的城市里，警察许久都没有听过这样的故事了，他的脸色一点点变得严肃，眼神中也满是不赞同。
  但握着方向盘的手指紧了又紧，他还是没有打断对方的倾诉，只是在心里想着一定要问那些没有上过学的女孩子做一些事——他想让她们知道她们生活在人人平等的社会里，不存在女人一定要为了男人让路的道理，也不存在女孩子不能够读书的歪理。
  男人看不到警察的神色，但他能猜出对方现在一定是一脸的不赞同——在这一两天里，他见过了太多河村里面完全不一样的女人，昂首挺胸的女人。
  他抹了一把脸，苦笑一声，道，“我知道你不赞同这些，在你们看来，所有女人都应当去上学才对，但我们哪有办法呢，家里穷就只能够做出取舍，男人是能够支撑门楣的，女人却是要嫁出去的。”
  听到这话，警察到底是没能忍住，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他沟壑遍布的脸，说道，“现在早就已经男女平等了，女人又不是不能够支撑门楣，再说了，就算嫁出去了，女儿难道就不是你的血脉了？”
  “可……可……可她是一个女人啊，女人嫁人后就成了别人的媳妇，要为那一家操持，哪还能再回家来看看呢，她婆家也不可能同意！再说了，我们那地儿都是这样的。”
  警察本来在心里憋了一肚子话想说，但听到他最后一句话，他只觉得一阵无力，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因为他知道，男人的想法早就已经定型，就算他说的再多的话，他也绝对改不了，问就是他们那地儿都是这样的。
  车厢里陷入了极致的安静，男人手足无措的坐在原地，眼巴巴的看着警察，却不敢开口说话——他害怕一不小心惹怒对方，对方把他拉到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扔下来，到那时候，他可能到死都回不了家了。
  警察心大，过了好一会儿才察觉到他的不安，忍不住在心里长叹一声，口中连忙安慰道，“你们放心，我不至于生气。”
  “也不会把你们拉到什么地方这些扔下去。”安静了片刻，他又开口补充道。
  “我们信你呢。”男人怕他生气，连连否认道，“你是一个好人。”
  “你刚刚的表情可不像相信我是一个好人。”警察在心里吐槽，面上却只笑。
  “你再说说果果的事吧。”警察说道，“我开车不好接话，正好听听。”
  “唉唉。”男人应了两声，这才继续往下说，“他闹着要上高中，我们拿不出钱就没给她交学费，又因为她那个时候年纪已经到了，我们就想着给她相个男人，想着等她结了婚，生了娃娃，就什么事都好了。”
  “但我们已经和人家说好了，她却一眨眼跑不见了，虽然留了一封信，但我们是什么，是大老粗，斗大的字不识一筐，只等了好几天，等她弟弟从学校回来才知道她说她出来闯了。”
  “我们不敢出来找她，又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回来，那个男人很快就和同村的另一个人结了婚，现在孩子都好几岁了。”
  “一开始还想着她在外面好不好，等时间长了，她又一直没有信儿，我们就以为她早死在外头了，谁知道他在外面过的挺好，却也真死了。”
  “她是个没有福气的，她留下来的房子我们也不好意思住，也住不下去，就想着找人买了，手里头也能拿个十几万块钱。”
  “十几万？！”警察心里一惊，差点没把刹车踩成油门。
  男人不明白他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反应，仔细想了一会儿，小声问道，“是我们想要的钱太多了？”
  警察用力的深吸了两口气，这才连连摇头否认道，“不是钱太多了，是钱太少了。”
  “这还少？”男人失声喊道，“在我们村里，最富裕的人也就这么多存款了。”
  警察张了张嘴，不知道该怎么和他解释房价日益增高的道理，犹豫了一会儿，只开口说道，“你要是信得过我，不如就把卖房的事情交给我，我保证给你办的妥当。”
  也省得你十几万块钱就把这房子卖出去，这话在警察嘴里含了一会儿，到底没往外吐。
  同时，他也做好了被对方拒绝的打算，并在心里寻摸着该怎么和他们介绍一个靠谱的房屋中介。
  “行！又麻烦你了！”男人笑着说道，眼里满满都是惊喜和不好意思，“等房子卖出去，我一定分给你钱！”
  警察眼神复杂的看了他一会儿，突然笑起来，他反手指了指穿在身上的制服，拒绝道，“分钱就不用了，我们有纪律呢。”
  ……
  “听说果果的父母来了。”文漫漫坐在祝君若身边，手里拿着个橘子慢悠悠剥，清新的橘子香味将蔓延在病房里的消毒水味道驱散的一干二净。
  祝君若鼻尖松动，忍不住深呼吸——闻了这么长时间的消毒水味儿，她可算是能够摆脱一会儿了。
  “她的父母？”祝君若茫然的眨眨眼睛，不明白文漫漫为什么要特意提起这一件事。
  “我要去见见他们吗？”祝君若开口问道。
  文漫漫摇摇头，说道，“他们不认识我们，和我们也没有什么话好说，没有必要去。”
  祝君若点点头，目光依旧落在她身上——她特意提起总归是有些原因的，不可能只单单的说这一句话。
  “吃吧。”文漫漫将剥好的橘子分了祝君若一半，又把另一半全部都塞进嘴巴里，等咽下去之后才叹了一声。
  “其实也没有什么，我只是没有想到果果竟然是那样的出身，也没有想过她竟然有那样的单子。”文漫漫开口感慨道，“说老实话，要是把我放在那样的环境里，我恐怕就只是一个碌碌无为的家庭主妇了。”
  “为什么这样说？”祝君若连忙问道，“什么出身？为什么是家庭主妇？你快点告诉我吧，要不然我压根就听不懂你说的什么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