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此生缘浅
作者:似水涵      更新:2022-03-09 20:16      字数:10970
  山野深处,一户独门立户的人家,竟是药医之所。
  药医看着安瑶背上的箭伤以及被水泡得微肿的肌肤,微蹙眉头,表情焦急。
  “快生火,把她身上的湿衣服脱下来,还有,小心别碰到背上的箭。”
  药医拿来了一些干净的衣服,宁蒙将火生好。
  看着病床上的安瑶,宁蒙和药医回避,此时,只剩下安瑶和青玄两人。看着床榻上奄奄一息的安瑶,青玄微头微蹙。
  “瑶瑶,得罪了。”
  换过了干衣服,得到了火堆的温润,安瑶脸上气色微好。药医替着安瑶把脉,微有惊讶。
  “这位姑娘已有身孕,如果强行拔出这箭头,恐怕……好在箭上无毒,要不然的话,也就无回天之术了。”
  听到安瑶怀孕的事,青玄本能地一惊,又听拔箭会对安瑶造成二次伤害时,愣住了,“扑通”跪在了药医的面前。
  “大夫,求你一定要救她。”
  打量着一身官宦打扮的赵青玄,药医轻抚胡须,微抬眉目。
  “你……是这姑娘腹中孩儿的父亲?”
  眉头微蹙,良久,赵青玄摇头淡语。
  “不,她是我的妹妹。”
  “哦,原来是这样,这我倒能理解了。”
  药医将安瑶背上的衣物全数剪开,然后拿着一柄尖刀在那油灯上反复地烧着。当药医替着安瑶取箭时,赵青玄不敢正眼而视,只是侧过头去,握着安瑶的手渐渐使力。
  似疼痛,安瑶微然痛苦地呢喃,额头上汗珠密密。些许工夫后,药医抹着额头的汗水对赵青玄轻语。
  “箭头我是取出来了,只是,这里的条件太差,看官人的打扮不凡,最好尽快离开这里,好给姑娘寻个好的调养场所。”
  看着药医满头大汗,再看着桌案上的箭头,赵青玄眉头微蹙,那箭那么的眼熟,眼熟到,似乎时时可见。
  正在赵青玄深思之时,采药归来的莲儿推开药医家的大门,伴着身影叫唤着。
  “师傅,我回来了。”
  听到有人前来的声音,宁蒙等人自然防备,看到此等人的反应,药医慌忙解释。
  “不碍事,她是我的小徒儿,这才上山采了药归来,算着时间,刚刚好,她那里应该有新鲜草药,正好可以给姑娘用上。”
  莲儿推门进入,却被入目的众人吓了一跳,不敢言语只是怯生生地躲在药医的身边。
  “这里有位姑娘受了伤,莲儿,把你今天采来的新鲜草药整理出来,刚刚好用。”
  或许是一种好奇,经过时,莲儿好奇地看了一眼安瑶,眼眸之中顿生惊恐。
  “小姐,是我家小姐。”
  赵青玄一脸疑惑地看着那跪于安瑶面前的莲儿,箭步上前,用以剑指其脖。
  “你说什么?什么小姐?”
  莲儿复杂的眼眸里雾气横生,如此近距离地看见安瑶时,她确定,这就是她家的小姐,她曾一度想要找到的小姐。
  “她是我们家的小姐,她是安瑶小姐,我找她好久,原本以为她已香消玉殒,没想到,竟然在此处遇到她。小姐,我是莲儿啊,你醒醒啊。”
  终于,赵青玄从莲儿的口中知道了一切,知道她是墨员外的女儿,也知道那一日到底发生了什么。
  如若不愿想起,那一幕却时时在莲儿的心头。
  “莲儿是墨员外雇用的丫头,他好心收留我,给予我温暖,待我甚好。当日,小姐被何公子派来的人带入永都,老爷心中虽不舍小姐的离去,却又欣慰小姐能找到属于自己的幸福。也是这日,奴家妹妹来看奴婢,老爷甚为高兴,甚至要把那珍藏的女儿红拿来给大家分享,奴婢去地窖取老爷珍藏的女儿红,谁知上来之前,却从那隔板中听到了动静,奴婢不敢有所动作,只是悄悄地藏于地窖里。而后,浓烟滚滚,甚至侵袭到地窖中,奴婢扶着窖门,只见外面浓烟滚滚,什么都看不清楚,而周遭一些凄厉声起。奴婢……当时不知道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又不敢出去,只能待在那里,直到一切恢复了平静……而后,墨家一家三十七口连同奴婢的妹妹共三十八口全部被人杀害,甚至尸体被焚为焦炭……”
  看着哭得梨花带雨般的莲儿,赵青玄双眼一横:到底,到底是谁要置她于死地!
  看着赵青玄一副官家打扮的模样,莲儿跪在他的面前,泪眼模糊。
  “公子,求你救救我家小姐,如今墨家只剩下小姐一个人了,奴婢……此生甘愿做牛做马,只求公子救救我家小姐。”
  扶起了莲儿,赵青玄满目笃定。
  “放心吧,我一定会救安瑶的,就算拼了性命,也一定会救她。”
  “莲儿谢过公子。”
  看着床榻上虚弱无比的安瑶,赵青玄心情复杂:到底是谁送来的消息,到底又是谁要祸害安瑶,这些人为何如此惨绝人寰地将其墨家三十八口灭门甚至焚烧尸体,难道这一切都跟安瑶有关。
  想到安瑶当初入青楼,自己与她的初夜,这一切一切,赵青玄依稀觉得,应该不只是巧合,很可能是一场阴谋。
  想到此处,赵青玄眉头微蹙,伸手握住安瑶尚还冰凉的手,在心里,呼唤着:安瑶,醒醒,赶快醒来。上天,如果能让安瑶平安醒来,如果能让安瑶安然无恙,我赵青玄愿意以十年,不,二十年性命相换。
  眉目中,赵青玄静静地看着安瑶,万般深情。
  很快,安瑶遇难的消息便传入了皇宫,听到这个消息,皇上勃然大怒。
  “什么,赵美人跌下悬崖,那……她到底是死是活啊。”
  “奴才不知道。”
  “滚,给朕滚。”
  朝堂上,皇上一副哀伤模样。
  “奉天承运,皇帝昭曰,赵美人替天祈福,因土匪作乱,丧于白云山,特追封为贵妃,钦此!”
  孙萌及司徒正王相视而得逞暗笑,自以为这一切做得天衣无缝。
  一招偷天换日,安瑶被悄悄地送回到皇宫。
  看着床榻上的安瑶没有好转,皇上尽是自责。
  “安瑶,你要醒来,知道吗?你体内正孕育着我们的孩儿,如果是皇子,朕必定立他为太子,如果是公主,朕便要她活得逍遥快乐,你听到了吗?安瑶,朕的爱妃。”
  看着床榻上昏沉不见醒的安瑶,再看着那紧张安瑶的皇上,赵青玄突然觉得伤感,这本应是自己所应该担忧和紧张的美人,如今却成了他人身边的妃。
  处于上景宫的允德听到安瑶死去的消息,瞬间泪水潸然:安瑶,你怎么就这样轻易地走了呢?
  蹒跚起身,看着那漆黑夜色,似乎眼前又出现那日,萤火虫肆意飞舞,安瑶在其中轻舞!视线里模糊地出现了那日在司乐坊,她的轻舞,美得深入骨髓。
  痛,是一种怎样的痛,是一种痛到骨髓的痛!
  安瑶,为何,你就这样走了!
  泪水滴答下落,溅洒窗台。微风轻吹,漆黑的黑色里,只闻树叶摩擦而舞的声音,似凄凉,似悲伤。
  对于安瑶未亡的消息,赵青玄与皇帝守口如瓶。
  皇上的寝宫,赵青玄未离去,陪着安瑶,希望她早日醒来。皇帝对此事很自责,一直跟赵青玄道歉。
  “玄王,朕对不起你,朕没有照顾好令妹。”
  “皇上言重了,赵青玄怎敢担当。”
  此时,小德子禀报。
  “皇上,安平公主求见。”
  “宣。”
  一隔屏风,赵青玄于室内陪着安瑶。
  屏风外,安平一五一十地将孙萌等人的阴谋全数地告知皇帝。
  赵青玄这才知道:原来,这一切都是孙萌等人的阴谋!
  看着床榻上毫无血色的脸,赵青玄眉头紧锁:安瑶,相信我,我一定会替你报仇的。
  安平的话却引起了皇上的猜疑:那墨家小姐与爱妃到底是否一人,如果不是,为何,这些人偏要了爱妃的命!
  带着这个疑惑,皇上跨步进门,赵青玄早已退到桌边,端起茶杯。看到皇上一脸疑惑,赵青玄心中做好了准备应对。
  “赵爱卿,安平的话,你可听到?朕想问你,她,到底是你妹妹还是那墨家小姐!”
  看着床榻上面色苍白的安瑶,赵青玄微微叹息,似若在提及一件自己根本不愿意提及的往事一般。
  “回皇上,她是臣下的妹妹,如假包换的妹妹!那墨家小姐臣下曾见过,的确是和我妹有几分相似,只是两个人命运不同罢了。且不说那墨家小姐如何,而臣下的妹妹就可怜了,做了那女子的替罪羊不说,现如今还被人怀疑其真实身份。”
  “那墨家小姐现在人何在?”
  “那女子曾被人卖往青楼后便跳河自尽了,虽然臣尽力挽救,可依然是无回天之术!”
  看着床榻上脸色苍白的安瑶,皇上顿时神色黯然。
  “赵爱卿,对不起,朕居然在这个时候都还怀疑你!”
  看着脸色黯然沉重的皇上,赵青玄一副体贴模样。
  “您是皇上,一国之君,身负江山社稷,做事谨慎是必须的,就算是怀疑臣下,也只能说臣下未尽全力让皇上信任。只是,臣下希望皇上可以为妹妹报仇,拿下那杀害墨家三十八口灭门惨案的幕后真凶,以让逝者安息。”
  “好,朕答应你。”
  据报得知,司徒正王手下的宋将军正从边疆赶赴城外;同时铁骑兵也开始有了异动;城中还有另一队人马不知是何方神圣。
  皇上和刘太后对视,心知这一仗势必要开始了。知道了这些情况,皇上当机立断召来赵青玄,与其共谋。
  对待这些谋反的臣子,赵青玄提出逐一攻破。首先让安平速返何府,以一招“苦肉计”直接逮了何畅洋;其次是让司徒正王身边说话最有用的人将宋将军遣回边疆;再次,逮住铁骑兵的头领……
  计划照着赵青玄的谋划,顺利地行进着。
  茗儿是刘太后安插在司徒王府的一名眼线,由茗儿代司徒正王下达退守令。孙萌被安将军带的人抓获;何畅洋因公主无故暴毙府中而以谋杀罪被逮捕;司徒正王由赵青玄带人围守。
  被逮捕的司徒正王知自己难逃一死,在死之前,恳求皇帝厚待其母。
  何畅洋虽死罪可免,但活罪难逃。不仅亲眼看到孙萌于午门问斩,同时,他最爱的女人慕容菲儿也被施以极刑。血腥的场景入了何畅洋的眼,顿时血色一片。
  疯了,彻底地疯了,在菲儿被五马分尸后,何畅洋癫狂大叫,而后仰天哈哈大笑,随后又大哭起来。
  自此何畅洋疯癫至极沦为乞丐,流浪街头,成了过街老鼠,人人喊打。
  也就是在司徒正王下葬的那天,东宫南厢失火,司徒正王的母亲丧生火海。听闻此消息,刘太后心痛不已,眼泪垂垂。
  “厚葬此母子二人。”
  几天后,安瑶终于从昏睡中醒来,入目的一切,是那么的陌生,而入目的男子却是那么的熟悉。扶起安瑶,赵青玄一脸的欣慰模样。
  “你终于醒了。”
  “我……”
  那一切,似乎在脑中重放,突然间,安瑶眼眸瞪大。
  “快,快抓住何畅洋,他们欲图谋反。”
  看着安瑶一脸激动的模样,青玄紧紧地将她禁锢在怀中。
  “安静,听我说,听我说。”
  看着安瑶慢慢安静了神色,赵青玄轻语。
  “瑶瑶,听我说,这一切都过去了……都过去了。”
  赵青玄将所有事情的来龙去脉都告诉了安瑶,听到这一切,安瑶终于忍不住泪落:原本相爱的人,最后却不过是彼此蚕食,这一切到底是为何?为权力,名利,利益!金钱如此重要,人生因此又会拥有些什么。看着亲人一个一个地惨死在自己的面前,你于心何忍?
  安瑶亲自为慕容菲儿立碑,看着那碑上的文字:何氏之妻菲儿。
  虽不知道你为何容貌,但想必你在他的心里早已落地生根。何畅洋,想当初我们如此地深爱,最后你却因恨而残害我的至亲,如今菲儿替你还了所有的债,只是你心中所背负的债,今生,只怕,难以还完。
  天空依是湛蓝,绿野之处因风吹而芦苇起伏。
  这一幕,曾是那么地熟悉,就如同那日,自己躲在芦苇里哭泣,那时,身旁的人却只是另一个他。
  这世界本是轮回,相互地替换着角色。
  远远的,芦苇地里,赵青玄就那样静静地站着,看着安瑶乘坐的轿辇离去,看着那座孤独屹立的坟墓。
  安瑶,希望,这一次,你可以真正走出来。
  落魄的何畅洋疯疯癫癫,在市井因和其他的乞丐争抢馒头而被追打,落魄地逃离,最后逃至菲儿的墓前。
  天空之中,晴天霹雳,大雨将作,一身伤痕,饥肠辘辘的何畅洋终于是昏死过去。或许这对他们来说,也是一个最好的结局,生不能相依,而死能相伴。
  这事件对安瑶的影响很大,也是在这一瞬间,安瑶明白:人世之间,事事无常。
  或许是因想通了,释怀了,所以再和赵青玄见面时,安瑶已经很平静了,平静到不会再用那般锋利的言辞来刺激赵青玄了。言语间的平静,也再没有了之前的唾弃和挑衅,总之,安瑶如若重生。
  安瑶明白,是赵青玄救了自己,同时也知道了莲儿的存在。见到赵青玄时,安瑶没有称其哥哥,依然称其玄王,这一点让皇上很纳闷儿。
  “爱妃,为何你对自己的哥哥如此地生分。”
  “皇上,虽然他是我哥哥,可也是皇上亲封的玄王,安瑶只是一个美人,按尊卑,我是应该称其为王。”
  安瑶的解释不牵强,皇上信之。
  “好吧,你大病初愈,想必兄妹俩也有很多话要说,你们先聊,晚上,再一起用膳。”
  “恭送皇上。”
  看到皇上的离开,两人对视,赵青玄分明看到安瑶眼里的生分。虽然安瑶的态度有所更改,但依然显得冷淡,似乎有一些事已经释怀,而另一些事还在心中沉淀。
  “瑶瑶,你好些了吗?”
  “我很好,今天找你来,我想问一问关于莲儿的事!”
  “莲儿有一封信让我交给你。”
  看着那信,安瑶眉头微拧。
  “莲儿,她不愿意进宫陪我却只愿意留在那山野,是不是我对不起她,或者她在怨恨我。”
  “你想多了,莲儿只是想跟着药医学医,以救世人,为你父亲积福。”
  听到赵青玄如此说法,安瑶的表情微有黯然。
  “瑶瑶,今天你找我来,不会只是想问我这件事吧?”
  “玄王,今天找你来,是想秘密地拜托你一件事。”
  看着安瑶微冷的脸颊,赵青玄心寒。
  “那这件事,到底是以什么身份来让我替你完成,是赵王国的贵妃,还是玄王的妹妹!”
  赵青玄的声音里微有颤抖,安瑶微微垂目,轻启红唇。
  “都不是,这一次,只是以安瑶的身份,以你最初认识的那个安瑶的身份来请求你。”
  抬眸,看着那垂目不愿意与之对视的容颜,赵青玄心里有千万个不能理解。
  “既然是以这个身份求我,那我也有一个要求,要你以安瑶的身份来认真地回答我。”
  如是不解,安瑶抬眸,两人对视,那视线里有着各种温柔,各种复杂,各种纠结。
  “好!我想请玄王替我好好安葬我爹以及仆人,他是一个喜乐好施的人,那些跟随着他的仆人也是他救助回来的,现在他们的大仇已报,他们的亡灵也应该得以安息。所以,我想,他们的尸体能够好好地安葬,这一切,我并不方便出面,所以……”
  “没问题,这些,我一定会好好地安排。我答应你的事情,我做到,那……你应该回答我的问题了!”
  抬眸,安瑶微有黯然地看着赵青玄,眸中复杂色起。此时的安瑶,时时保持着某种警惕,早已不是当初的那个她了。眉头微蹙,赵青玄一副不堪之色。
  “当初,你为何要入宫?”
  安瑶冷笑,唇角笑意肆意而起,见之让人心生痛意。
  “玄王何以明知故问呢?”
  微蹙眉头,看着赵青玄似懂非懂的表情,安瑶轻笑。
  “玄王既然知道安瑶怀有身孕,在我选择离开时,为何又非要带我回府,骗我喝下滑胎药;是怕我坏了你和公主的好事;可为何,你又偏偏不愿意放过我;滑胎之后,又骗我入宫!”
  言语间,安瑶的眼眸中幽怨四起,珠光点点。
  “你说什么?”
  看着赵青玄一脸无辜质疑的表情,安瑶冷笑。
  “我说什么,玄王应该非常清楚,这一切,我都知道了,清楚地知道了。”
  双手紧紧地禁锢着安瑶的胳膊,那表情里是一种被蒙蔽后的质疑。
  “你说什么,当初你怀了我的孩子!”
  眼眸里的不解,质疑,猜测,疑惑,这一切在安瑶看来,都是那么的真假难辨。
  “玄王,安瑶不得不佩服你,为了迎娶公主,竟然可以下狠手打掉自己的孩子。如果说你做这一切,只是怕会留下后患,无可厚非。”
  安瑶的话刺激着赵青玄,此时的他眼里充斥着雾气,双手紧紧地钳在安瑶的胳膊上,心中一阵痛楚,痛得有些无力,无法呼吸。
  “其实,你真得不必下这样的狠手,就在我打算离开的时候,我就想得很清楚,我不会挡你的路,我一定会让你顺利地迎娶公主,我不会用腹中的孩儿来要挟你。可是,你却还是不放心,在那个时候,滑了我的胎,还让允洛将我骗入皇宫。”
  说到此处,安瑶满是泪痕的脸颊之上冷笑四溢。
  “不过想想,现在也许是最好的结局。你是王,我是妃,不过,此妃非彼妃。”
  “不要说了,不要说了。”
  此时的赵青玄早已泪水滂沱。
  看到如此心痛的赵青玄,安瑶也算是报了那年的仇,有些话,说出来,远比烂在肚子里来得痛快。
  “安瑶如今没有别的要求,只是想尽心地将腹中胎儿好好养大,以谢天恩。”
  “我……”
  语塞,一时之间,赵青玄竟然不知道应该再说些什么,眼泪早已是无法隐忍,泪水滂沱,话语哽咽。
  “我……会好好地办理你爹他们的后事的,你放心吧。”
  “谢谢你!”
  安瑶轻轻地推开了赵青玄捏着自己胳膊的手,表情里一如地平静。
  “瑶瑶,我想说,或许我们之间真的存在着很多的误会。”
  “事到如今,说再多的误会也是无用。忘了告诉你,皇上正在起草,欲封我为贵妃,我也算是为玄王府尽了一份绵薄之力。”
  说罢,安瑶长长的一声叹息,眼眸望向远方,微薄红唇轻启。
  “还有,不要为难允洛,这一切是她告诉我的,我知道她喜欢你,也深爱着你,所有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
  安瑶后面说的话,赵青玄一句也没有听进去,在他心中,他早已明白,这一切都是那个叫赵允洛的女人做的。滑掉了他的孩子,把他的女人送到别的男人怀中,这种女人,恨不能杀她万次,方能解恨。
  没有和安瑶告别,赵青玄就那样失落地离开。看着颓废而失落离去的身影,安瑶微有自责:或许,我是不是做错了,是不是不应该告诉他所有的一切。
  神色黯然,安瑶的手轻轻地抚在了肚子上:如果那个孩子还在的话,应该都快两岁了吧。
  看着路上撒欢的小孩,赵青玄的眸中模糊一片,神色哀伤:如果,安瑶肚子里那个属于我的孩子还在的话,或许也应该这么大了。
  拳头捏得紧紧的,眸中戾气而生:我一定要搞清楚,当初到底发生了什么!
  回到府中,赵青玄让宁蒙守在门外,自己开始盘问府中婢女,其中包括允洛的贴身婢女喜儿。
  在赵青玄的严刑拷问下,喜儿终是松口。
  手中的鞭子落在了喜儿的身上,鞭子所到之处,疼痛四起,血痕斑斑,无法忍受疼痛的喜儿跪在地上不停地求饶。
  “玄王饶命啊,玄王饶命啊……奴婢招,奴婢什么都招,只求玄王不要再打了,不要再打了。”
  终于,喜儿道出了事情缘由。
  从买堕胎药,到亲手下药,到喂安瑶服下,这一切都是允洛亲手而为。听到此处,赵青玄懊恼气愤不已,手中的鞭子摔在了地上。
  当从外归来的允洛看到一身伤痕的喜儿跪在地上时,一脸焦急地将其扶起。
  “喜儿,你怎么了?是谁下的手啊,这么狠!”
  “是我。”
  立于一旁的赵青玄终是开口,看到一脸阴霾的赵青玄时,允洛气愤。
  “青玄哥,如果说允洛得罪了你,你尽可以往我身上撒气,又何必迁怒于喜儿,她好歹也只是个丫头。”
  允洛这话,倒也是让赵青玄听上了心。
  “好,你这话说得真好。她当然只是一个丫头,凡大事还是需要你这个小姐来撑腰!”
  踱步前行,站在允洛面前看着她那挺着的大肚子,伸手不带温柔地勾起她那微有气愤的小脸,眼眸眯成了一道缝,冷凛的神色分明尽显。
  “赵允洛,或许,有些事情,你应该给我一个交代!”
  听到这话,喜儿紧紧地抱住了赵青玄的腿,一脸哀求模样。
  “玄王,求你饶了主子吧,她也是因为太爱你,所以才做了那么多的傻事,你看在她为你怀了孩子的分儿上,你就饶了她吧。”
  听到喜儿说这话,允洛眉头微蹙,步履微退,手轻轻地抚上了那挺起的大肚子。
  此时的赵青玄眼眸里怒火肆意燃烧,似乎只要一瞬,允洛便会被焚烧成焦炭般。看着这般凶狠模样的赵青玄,允洛一副可怜楚楚的模样小心地看着他。健步上前,赵青玄一把捏住了允洛的咽喉,怒意燃烧。
  “我要杀了你!”
  咽喉被用力地掐着,允洛额头冒汗,腹痛发作,挣扎着,双手捧腹。
  “我好痛,我好痛。”
  看到允洛的这般模样,喜儿一把拉开赵青玄,一副拼命护主的模样。
  “小姐要生了,玄王,求求你,现在可是一尸两命啊。”
  看着急切护主的喜儿,赵青玄一把将她掀开。此时,淳福晋匆匆赶来,看到此情景,上前一把拉开赵青玄,巴掌“啪”地摔在了他的脸上,顿时,赵青玄蒙了。
  “你浑蛋,来人啊,把允洛扶到房间,快去叫接生婆来。”
  此时的赵青玄,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淳福晋一脸的威严,手指戳着他的额头。
  “玄儿啊,到底是什么令你如此迷失了心智,不管允洛以前做过些什么,但是她肚子里的孩子是你的,俗话都说,虎毒不食子啊。”
  “额娘,你不知道她到底做了些什么!”
  “不管她做了什么,可是她腹中的孩儿是无辜的啊,不管发生什么事,你也应该待她生产之后再说啊。”
  “额娘,当初安瑶被骗入宫,额娘是否参与?”
  听到赵青玄言语冷凛,淳福晋微然呆愣。
  “你说什么?难道你就是因为这个,你就要杀了允洛和她腹中孩儿!”
  看到淳福晋如此惊诧的表情,顿然之间,赵青玄什么都明白了,眼泪顿然滑落。
  “原来,额娘什么都知道,原来,额娘真的什么都知道……”
  “我……”
  面对此时情绪失控的赵青玄,淳福晋顿时不知如何应对。
  沉默而静谧的空间里,飘荡着允洛因生产疼痛而引起的惨叫,这一切却似又无比遥远,遥远到入耳缥缈。
  许久的沉默,尴尬,终于被孩子落地时那脆啼声打破。
  许是这个孩子,打破此时尴尬的僵局,淳福晋匆匆转身。
  “我要去看看我的孙儿。”
  看着淳福晋离去,赵青玄已是泪迷双眸,失神地跪坐在地上。
  “是她害得我家破人亡,妻离子散,我要杀了她。”
  允洛刚生了孩子,虚弱无比,看到赵青玄一脸怒气地冲了进来,喜儿跪在他的面前,紧紧地抱着他的腿,楚楚可怜地哀求。
  “玄王,不要啊,小姐刚刚生了孩子,不可以的,她是孩子的母亲啊。”
  淳福晋看到赵青玄冲了进来,一脸紧张地挡在允洛的面前。
  “玄儿,你给我出去,滚出去。”
  床榻上,虚弱的允洛一脸哀伤地看着那般气恼的赵青玄,伤心的眼泪顺着脸颊落下。赵青玄终于是被众人哄了出去,淳福晋看到赵青玄被哄离,这才松了一口气。回头,看着允洛一脸的悲伤,淳福晋慌忙地用手中的丝绢替她擦拭着眼泪。
  “别哭,别哭,这月子里啊,一定要养好身体,千万不能哭啊,以后落下病根儿,可就不好了。”
  可偏偏就是淳福晋如此的说法,更引得允洛悲伤不已。
  待允洛睡了,淳福晋离开,门外派人把守,严防赵青玄进入。回到房间,淳福晋想到赵青玄那凶神恶煞的模样,不由得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这样不行,这玄儿的脾气,我真的怕……”
  想到这里,淳福晋叫来贴身婢女玉儿,修书一封让她立刻送到宫中!
  淳福晋应邀入宫。
  得知赵青玄回府后所有的一切,得知允洛为赵青玄生了一个孩子,不知缘自何故,安瑶竟然莫名的一阵心酸,黯然,失落。
  “我想,淳福晋是来错了地方了,安瑶无能,怕救不了她。”
  “安瑶,我知道你心里有恨,你恨允洛当初那样对你,我知道我也有不对,我不应听允洛的话让你冒充郡主进宫,我……真的该死,可是孩子是无辜的啊,如今玄儿因为允洛对你造成的伤害要杀她,倘若你不救她,孩子就会失去母亲了。”
  看着一脸悲痛的淳福晋,安瑶别过脸,黯然之色眸中淡生,唇角微有苦涩。
  “对不起,淳福晋,安瑶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安瑶,不贵妃娘娘,你明白的。玄儿深爱着你,允洛当初就是怕失去玄儿,所以才做出这伤害你的事情!玄儿,他无法原谅允洛,甚至差点儿便让孩子胎死腹中,你也怀了孩子,你也将为母,你应该明白这种感受的。”
  一句话戳中了安瑶的痛处,顿时脸色不悦,心酸泛泛,言语间拒绝微生。
  “对不起,淳福晋,恕安瑶无能。”
  看到安瑶这般拒绝,淳福晋“扑通”地跪在了地上,泪水横流,双手拽住了安瑶的裙摆。
  “贵妃娘娘,老身求求你。”
  “那……你就把你们如何陷害我的经过,原原本本地告诉我!”
  终于,安瑶终于明白,这一切原来只是允洛一人所为,赵青玄当初根本不知道她怀了孩子,更不知道她被骗入宫。她消失的时候,赵青玄疯狂地去寻她。她无法想象,当初赵青玄是怎样的表情,更无法想象,在知道自己入宫后成了皇妃,他又是一种怎样的心痛。
  心中一阵酸楚,一阵疼痛,眸中雾气横起:如果不是这样的一场劫难,或许,我还是墨家小姐;如果不是赵允洛的这一番编排,或许我也生了孩子,做了王妃;而人生,却又总是世事无常,没有人能预料到结局。
  长夜,夜深!
  皇上醒来,却发现不见了身侧人,起身,只看到安瑶穿着单薄地倚于窗前。不动声色地,皇上拿起一件衣服披于她的身上。
  “睡不着吗?在想什么?”
  “没什么?是在想额娘,她老人家,今天来看过我。”
  “是不是想家了,不如,找个时间回玄王府待一天,你看这样如何?”
  看着皇上一脸的体贴,安瑶温柔地倚在他的怀中。那个怀抱是如此的浑然有力,如此的温暖。伸手,安瑶如同回应般地用双手环抱着皇上。美人于怀,英雄自是骄傲,那种幸福感,平淡而简单。
  锦绣宫的小院儿里,安瑶备下薄酒。看到安瑶气色并不太好,青玄满目关怀。
  “瑶瑶,看你精神不太好,昨天是不是没有休息好?”
  “还好吧。”
  看着安瑶生冷地回应,青玄心中微起薄凉。
  “瑶瑶,对了,墨家逝者我已妥善安葬。”
  “谢谢你。”
  “不要对我说谢谢,原本这些是我应该做的。只是,这些年了,我才发现,原来我根本就不懂你。”
  面对赵青玄感性的说法,安瑶不知如何回应。
  “玄王,其实今天叫你来,不仅仅是因为这个事!”
  “瑶瑶,我明白,是我对不起你。”
  说罢,赵青玄紧紧地握住了安瑶的手,一脸恐慌,不知所措。
  看着那眼眸之中情意微升的赵青玄,安瑶将手抽离。
  “玄王,你听我说,我们之间,应该说是恩怨相抵,不论曾发生过什么,现在……一切都结束了!”
  如果知道最后的事情会演变成这个样子,他断然是不会把安瑶带回玄王府的,绝望的赵青玄,此时也只能接受这万般不愿意接受的现实。
  “放心吧,瑶瑶,在我有生之年,我一定会倾尽全力好好地保护你,从此不再让你受伤害。”
  如此煽情的话语如若是在那年、在那时,安瑶一定感动得痛哭流涕,如今却也只剩下一份淡然。
  “玄王,我想要的不是这句话。”
  抬眸,赵青玄眸中微带血丝,雾气微生,视线模糊。
  安瑶从赵青玄的眼里还能看到情意,只是自己早已不能接受,也无法接受。
  “我想说的是关于允洛,放了她吧,毕竟她是你孩子的母亲,你……已经失去过一个孩子了,你知道那种痛,我想,你一定不会愿意让这种痛转嫁在你的孩子身上。”
  此话入耳,赵青玄眉头微蹙,拳头捏紧。
  “是谁告诉你的?”
  看着赵青玄眼中火焰燃起,安瑶只剩下灭火的份儿了。
  “不管是谁告诉我这件事情,这终究是一件好事。你知道吗?当我知道皇上为了惩罚何畅洋而将怀有身孕的慕容菲儿五马分尸之时,我真的很心痛。我恨自己,我觉得自己就是一个红颜祸水。我害了墨家,我害了菲儿,我……如果当时知道会是这样一个结局,我宁愿选择不报仇。可是,这一切发生了。是,我承认是解了恨,我让何畅洋尝到了亲人死于眼前的痛,我也明白,这才是对一个活着的人最大的惩罚,可是,我开心吗?我不开心,甚至,一度,我无法释怀。也许,你觉得你很痛苦,爱的人没了,孩子没了,人生原本的幸福被人涂改,你恨,你怨,可是,这一切不过是命,我们终究敌不过命运。我……认命。”
  “瑶瑶,我不认命,我不认,如果你愿意,我可以带你到天涯海角。”
  赵青玄掌心微热,甚至,还能听到他胸膛里的心跳,强而有力。很久了,很久很久了,安瑶觉得自己似乎好多年没有如此认真地看过赵青玄,那张脸,依然很帅气,英气逼人,只是太遥远。唇角轻抿一丝笑意,安瑶将手抽离,脸上一副自嘲。
  “太晚了。”
  “不晚,只要你愿意,我们可以重新开始。”
  抬眸微有复杂的神色凝视着赵青玄,伸手轻轻抚上了自己的腹部。
  “玄王,你说我现实也好,势利也罢,可是,我有了皇上的孩子,我的心,我的人,我的孩子都是当今圣上的。对于你,我只能说一句,今生缘浅。”
  安瑶一句不留念想的话,将赵青玄打入谷底。
  “现在的允洛一定知道错了,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放过她,也放过你自己。”
  “可是,她杀了我们的孩子,还把你骗入皇宫,让我们原本如此相爱的人生生分离,这个仇,我不得不报。”
  看着赵青玄眼眸里的戾气,安瑶黯然。
  “玄王,事已至此,放过自己,放过允洛,也请放过……我吧。”
  “这件事你不用管,我自会处理,赵青玄告退。”
  看着赵青玄气愤离去的身影,安瑶无力:玄王,我明白你心里的痛,我心里何尝不痛,又何尝不想将她碎尸万段,可是,我们又怎么能这么做,毕竟,孩子是无辜的。
  跨步离去,立于锦绣宫外,看着那大门之处,赵青玄神色黯然:瑶瑶,我答应你,放过她,不过这只是暂时!
  拳头捏紧,眸中戾气尽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