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
  士兵们惊呼，脸色发白，眼睁睁地看着裴翌跳崖救人。
  悬崖峭壁，雨海翻滚。
  奇山兀立，群山连亘，沟壑峭拔，茫茫然一片，光是探出头去，就有磅礴的风声在呼啸。
  士兵们忙不迭一跃下马，持着冰冷的兵器飞驰过悬崖边。
  他们高声疾呼。
  “殿下！”
  “殿下！”
  悬崖辽阔无边，被雨水洗刷的树木，抖落了所有的积雪，露出黑漆漆的枯枝干头。
  远处，士兵痛心的惊呼在回荡。
  磅礴大雨，卷来阵阵的狂风，一刹那，又将他们的声音吞没。
  荣浔英挺浓密的眉毛一敛，残忍而邪魅地勾起嘴唇，声音像是地狱罗刹才有的冷酷。
  “五十人留在此处，杀尽漠北乱贼。”
  “其余人随我下崖寻太子殿下！”
  一声令下，所有的士兵振奋了精神，面容冷漠冰冷，双眼猩红，带着无边无垠的怒火，在惊天蔓延。
  雨水，顺着他们的脸庞滑落，沿着他们的鼻梁，沿着他们刚毅的脸庞。
  铁汉铮铮，誓将敌手杀尽！
  一刹那，所有的士兵都化为地狱罗刹，利剑出鞘，锋锐惊芒。
  硝烟四起，士兵们提着利剑，奋不顾身往前冲。
  提剑刺进，顿时，鲜血如鹅毛般四处飞溅。
  拔剑而出，霎时，尸体应声倒下。
  “咣当咣当”，“轰隆轰隆”，铁骑汗马，惊雷暴雨，这一场战役格外地惨烈。
  满地的鲜血，染红了整个大地。
  纵横一片的尸体，堆砌得像是小山丘一般，触目惊心。
  一大澜国士兵杀红了双眼，踢踢脚边的尸体向左右望去，左边的兄弟右臂上插着一支箭，却用不熟练的左手死命地砍着，面目狰狞。
  右边的兄弟杀红了眼，大声的吼叫，嘴角甚至流出血来。
  惊天悲壮，尸体越来越多，染红了雨水，在地上，形成红彤彤的河流。
  一战末了，大澜国士兵大获全胜。
  士兵齐排伫立，挺直如一片青松，挺拔刚毅，他们一个个面容冰冷，双眼猩红，犹如冷面鬼差，杀人如麻，丝毫不见眨眼。
  身上伤痕遍布，有狰狞的口子露出，鲜血喷涌而出，有的断了手，袖口空荡荡，有的腿被砍掉一大块肉，清晰地可以看见里面的骨头。
  他们冷漠地看着地上的尸体，那里有他们的仇人，有他们的同胞兄弟。
  战争留下的是鲜血，是惨烈的落寞，是毁于一旦的家园，更是永远无法弥补的伤痛。
  士兵们相互搀扶，颤颤巍巍地朝着悬崖上的峭壁走下去。
  声音气势如虹。
  “走！我们大获全胜！”
  “务必寻到殿下！”
  大雨磅礴，像是有人在天空中一瓢一瓢地泼落，一声声惊雷迅疾地从茫茫苍穹深处直射而出，在耳边轰然炸响。
  一步一步，艰难地沿着悬崖峭壁而下。
  一步一步，走得极为小心，生怕一着不慎，摔得粉身碎骨。
  “殿下！”
  “殿下！”
  声声惊呼在山涧沟壑中响起，奈何磅礴大雨，依稀间只能听见微缩的声音。
  夜色开始暗了起来。
  天空中黑漆漆一片，伸手不见五指，有冷冷的风在呼啸，大雨虽是停了，但是闷雷依旧在轰隆隆作响，滚得很远很远。
  雪水冰凉，堆砌得百丈有余的积雪在雨柱的钉打下，间而融化，一深一浅。
  有的浮冰飘落，砸落在人的脑袋上，直把人拍打得轰隆作响。
  士兵们浑身湿漉漉，铠甲下的里衣无一处是干的，紧紧地贴在他们的胸膛上。
  他们拖着沉重而疲惫的步伐，提着发出微缩光芒的灯笼，目不转睛地搜寻着每一个角落。
  脸上被树枝划伤，有鲜红的液体渗出。
  身上，伤口纵横，精疲力尽。
  不远处，有枯枝在嘎嘎作响，在黑夜中显得格外诡异。
  原来就极其昏暗的灯笼在冷风中幻明幻灭，加大了他们搜寻的难度。
  脚步一深一浅，寒意刺骨。
  “哎呦……”
  一个士兵被一个不明物体绊倒，扑通一声倒在地上。
  他伸手一摸，有温热的血液在他的掌心流淌，他惊呆了，黑暗中眼睛亮得惊人，害怕这是错觉，伸手再摸。
  有微弱的呼吸，传递到他的手上。
  士兵大喜过望，一下子就跳了起来，高兴欢呼。
  “找到了！”
  “找到了！”
  “世子，卑职找到殿下了！”
  ……
  骤然，士兵们都沸腾了起来。
  所有的灯笼一下子就聚集在那个不明生物的身旁，无数双眼睛紧紧盯着他，一动也不动。
  男子躺在地上气若游丝，脸上狰狞可怖，鼻子，嘴巴满是伤痕，看不清原本的模样。
  他肩膀上有长长的刀伤，裳衣破烂，奄奄一息。
  就算是看不出男子的模样，也能知道这个不是太子殿下。
  霎时，所有的笑脸都戛然而止，方才的喜悦一下子消失得九霄云外。
  士兵垂头丧气，脸上的倦容怎么藏也藏不住。
  有一士兵脸上的疲倦骤然变成抑制不住的愤怒，他像是一头愤怒的狮子，狠狠地朝着地下的苍景踢了几脚。
  “咚咚咚。”
  力道大得出奇，让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听得一清二楚。
  士兵晦气地朝着苍景吐口水，目露凶光，恨不得要把他大卸八块。
  许是身上的伤口扯开，疼痛不已，苍景悠悠地醒了过来，满是血痕的双眼闪动。
  眼前，模糊一片，只见着有数个身影在晃动。
  他一下子就变得激动了起来，挣扎着想要起来。
  无奈伤逝过重，只能艰难地提起手。
  “云歌，云歌……”
  低低呢喃，声音微弱得几乎让人听不见。
  荣浔冷着俊脸，浓密的眉毛一敛，剑目幽深地看着苍景。
  苍景颤颤巍巍地指着一个方向。
  “云歌，云歌……”
  方才那个愤懑的士兵欲想再踢脚朝向苍景，被荣浔制止。
  “走！”
  说罢荣浔率先朝着苍景指着的方向远去，提着灯笼，竭力想从那雪水交融下找出一丁点痕迹。
  一众士兵不明觉厉，看着荣浔远去的方向，再看看地上将要断气的苍景。
  狠狠地招呼了他几脚，满脸怒容地离去。
  苍景痛得五脏六腑都要碎了，满是伤痕的脸庞艰难地在雪地上挪动，“咯吱咯吱”，发出尖锐的声音。
  他定定地看着士兵远去的方向，嘴巴张了张。
  “啊啊啊……”
  似乎想说什么，还是发不出声音。
  许久，他的眼角流落了一滴泪水，在血迹斑斑中滑落清浅的一道痕迹。
  缓缓地，他的双手重重垂落，再也抬不起来。
  天幕最尽的边缘幽幽泛上血红色的迷雾，悬挂在清冷的沉墨一样的夜色里。
  风肆意地呼啸着，像野兽仰着头在对黑夜咆哮，没有一点星辰的痕迹。天昏地暗，有尸体陷落的废墟之中，爬行着鬼魅的悔恨和撕心裂肺的痛。
  早知如此，悔不当初！
  十里外。
  荣浔剑目深邃，看着悬崖峭壁上的两字，半响也不出声。
  “归京！”
  两字龙飞凤舞，铿锵有力，末梢带着英锐逼人的风华，想必也是无什么大碍。
  荣浔忽然一笑，嘴角难得勾起邪魅张扬的笑意。
  他语调带着淡淡的揶揄。
  “太子殿下回家找媳妇去了。”
  “走！我们回去好生歇息，明日回京！”
  话音一落，就大步离去。
  士兵们一愣，眼珠子瞪大，后是豪爽一笑。
  “哈哈哈！”
  “殿下太猴急了！”
  “怎么不可以等等我们呢？”
  无边的风，辽阔的夜，是谁在骑着骏马，归心似箭，刻不容缓。
  ……
  漠北大获全胜，乱贼尽数歼灭，虽是异常地惨烈，但这足以让士兵们振奋人心。
  保家卫国，杀敌平乱，是每个铁血男儿的职责。
  反而京城，却是沉闷得有些愁云惨淡。
  前太子府，而今的靖王府一隅。
  金尊阁楼，辉煌富丽的大殿甚是磅礴，红墙金瓦，竟是与皇宫无异。
  这盛极的景象，又不知能维持多久，不知又是否过眼云烟，转眼即逝。
  “废物！”
  “一群废物！”
  黑夜中大殿传来了男子阴沉冰冷的声音，恨恨地，从牙缝中挤了出来，竟是带着无边的扭曲。
  他清俊的脸庞甚是难看，眼睛里燃烧着怒火，鬓角有一条青筋轻轻跳动。
  似乎还觉得不够，他狠狠地一甩案上的茶盏。
  噼里啪啦，碎片四溅，在地面上折射出惊人的光芒。
  裴旭浑身的血液像沸腾着的开水，带着一股不能忍受的怒气，一直流到手指尖。
  指尖在隐隐颤抖，他忍了又忍，怒气还是从脚底下直冲到顶门，心头那一把无明火，焰腾腾地按捺不住。
  “裴翌逃走了？”
  身侧虎背熊腰的男子担忧地看着裴旭，只见他面上伤疤阴森可怖，左眼空荡荡，在灯光的折射下，竟是有幽光在泛起。
  他握紧了手，双手犹如熊掌，黑毛粗长，有惊心的筋骨在冒起。
  “殿下？”
  裴旭转过身来，眼睛闪着惊人的闪电。
  一字一顿地问道，每一个字都带着扭曲的愤怒。
  “你确定裴翌真的安然无恙回京？”
  陈不复脸色一沉，原本就惊心诡异的脸庞愈发瘆人。
  声音如黑熊一般粗重。
  “殿下，消息无误。”
  “砰”一声，裴旭重重地将拳头抡向案上。
  嘀嗒嘀嗒，鲜艳的液体流淌，滴落在地上。
  他的眼睛泛出幽绿的光芒，像是伺机而动的猛兽，咬断人的脖子。
  “赶在裴翌回来之前，拿下皇宫，控制朝堂。”
  “杀了乾元帝！”
  末了，他嘴角勾起冰冷的笑容。
  “还有活捉沈清玉母子！”
  陈不复眼睛陡然一亮，像是一头张开獠牙的黑熊，嗒嗒嗒地流淌着贪婪的液体。
  他等这一天，等得实在是太久了！
  主子，公子终于可以为你们报仇了！
  他郑重地点了点头，声音如闷雷一般粗犷。
  “是，殿下。”
  沉默了半响，裴旭眼中的猩红渐渐褪去，扭曲的神色亦然随之消散，弯弯的月牙形状，竟是纯白无害的清澈。
  他微微一笑，带着青山绿水间的清新脱俗。
  “裴翌，瓮中捉鳖，本王叫你有来无回！”
  漆黑的夜晚，寂静阴森，外面的风阴冷的嚎叫着，时不时可以听到风吹树叶的沙沙声。
  午夜时分，天空中有无个黑影掠过窗头，可是外面寂静的可怕，仿佛黑暗要吞噬一切。
  翌日天明。
  漠北传来惊天消息，整个大澜国犹如一锅开水，沸腾了起来。
  漠北乱贼尽数杀灭，失地收复。
  漠北一战，异常惨烈。大澜国士兵死伤无数，太子殿下坠崖，粉身碎骨，死无全尸！
  举国悲恸不已，沉浸在深切的沉痛中，愁云惨淡，压抑得发不出一丝声音。
  头顶上的苍穹，泛着灰蓝色的光，凄凄切切地照耀在冰冷的地上，把那仅有的几根枯草，也埋进了白茫茫的天空中。
  消息传至皇宫，乾元帝悲伤过度，病倒在龙床上，一病不起。
  太子妃娘娘听之，大吐鲜血三口，昏迷不醒。
  大澜国人心惶惶，战战兢兢。
  朝堂群龙无首，动乱四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