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8章 【130】失踪
作者:
路途 更新:2020-09-15 17:05 字数:3991
悠悠泛音,雨点滴落在地上,似鱼跃水面偶然溅起的浪花。
身后,帘子风起绡动,遍洒流苏,如坠云山幻海一般,逶迤倾泻。
美人侧首看了看身旁软绵绵的一团小人儿,他眉眼渐长,愈发清冽,小嘴唇薄薄的,淡淡的,瞧着他日必定是出色的哥儿。
她伸出芊芊素手在小人儿的额头轻轻抚摸,媚眼末梢有泪水有滴落。
孩子,你父亲终于要回来了。
姝色瑰丽,粉黛未施,愈发显得她仿若一朵罂粟花,在夜色中散发着极致的诱惑。
古琴台下,有几朵花儿在摇曳,花萼洁白,骨瓷样泛出半透明的光泽,花瓣顶端是一圈深浅不一的淡紫色,似染似天成。
美人勾了勾唇,这漠北的花也不过如此。
想道歉?怎可这般轻率?
细密如银毫的雨丝轻纱一般笼罩天地,淡淡的,淡淡的,仿佛都在清浅一笑。
……
漠北一隅。
不知是否苍天明眼的缘故,磅礴的积雪在停歇了下来。
天地间,白雪皑皑,都穿着素色的裳衣,浩然一色。
黑漆漆的枝头堆砌着积雪,崩拉一声,从枝头坠落下来,在地上突兀地起来一小撮。
雪丘一处。
有一男子伫立在雪地上,只见他的声音充满着惊喜,惊颤得似乎有哭腔,等得太久,等得几乎要麻木,其实并没有,那颗心还在鲜活地跳动着。
“你哥他真的还活着吗?”
他英挺浓密的眉毛一敛,素日里邪魅的嘴唇竟是不安地抖索着,剑目是说不出的期待与凄惶,生怕这一切又是黄粱一梦。
这世上最可怕的不是绝望,而是一次又一次地给你失望,无数次让你绝望。
那样,那颗心,该是多么不安与撕心裂肺。
许云歌秀丽明快的眉毛一蹙,眼眶满是泪水。
“荣大哥,大哥他是还活着。”
轰隆一声,震得他的耳朵嗡嗡作响。
他满是刀伤剑伤的大手覆在自己的脸上,有滚烫的泪水从手缝中流下,竟是像小孩子一样哭泣了起来。
“祁和啊祁和,你还是回来了!”
从隐约得知祁和尚在人世的消息,他就像是疯了一般,不管不顾要寻他,可惜只是徒劳,仿佛天都在嘲笑他的不自量力。
如今,终于得了祁和胞妹的肯定,他那漂浮无依的灵魂终于可以有停放的地方了。
祁和,我不想再找了,你迟迟不再出现,我真的不找了。
许云歌眼波意味不明的光芒一闪而逝,哽咽道。
“荣大哥,我被奸人所害,失了记忆,成为他们的傀儡。”
“苍景暴戾恣睢,对我非打即骂,在一次偶然的机会,我记忆恢复。我蛰伏多日,为的就是有这么这么一天,漠北乱贼,不得好死!”
她脸上挂满了泪痕,晶莹的珍珠簌簌流下,她稍稍泛红的嘴唇竟是像极了记忆中的那一个人。
像他又不像他,他虽是看着清瘦,却从来不软弱。
突然,荣浔不知何时已经收敛了悲伤的情绪,浓密的眉毛平静无澜。
他张了张嘴唇,剑目幽深。
“委屈你了,安苏。”
许云歌听罢摇了摇头,她向来是爽快性子,随了其母,少有这样哭哭啼啼的时候。
这一次,仿佛真真是伤心至极。
哭得眼睛红肿,像是兔子一般。
“若不是安苏,荣大哥就不必受这些苦。”
荣浔郑重地敛眉,薄唇勾起邪魅的弧度,不羁肆意,仿佛又回到当年京中沿墙头纵马而过的风流世子。
而不是现在只懂行兵打仗,麻木不仁的将军。
他带着厚厚茧子的大手揉了揉许云歌的发顶,似在自言自语,似在郑重承诺。
“你是他的胞妹,我怎么会怪你。”
许云歌心头一颤,有异样的情绪在涌动,似要冲破胸腔,跳了出来。
她状似不经意地别过头,不动声色地观察着荣浔的脸色。
“荣大哥,天色已晚,若不再回去,恐怕招人怀疑。”
“安苏先行告辞,一切按计划行事。”
荣浔点了点头,嘴角邪魅的笑意更浓。
“好。”
许云歌抹了抹眼角的泪水,勉强一笑,便是匆匆踏进了茫茫白雪中。
身影一跃一动,渐渐地,很快远去。
蓦然,她回首,正见远处的高大男子伫立在原地,一动不动,仿佛是在目送着她远去。
许云歌眼眶一热,不知为何,心里在剧烈地疼痛起来。
她狠狠一咬牙,疾步离去。
地上脚印凌乱,触目惊心,很快,那一个黑点也随之消失不见。
荣浔呆呆地收回了视线,嘴角的邪魅笑意凝固,他盯着自己的脚尖。
漠然讥讽。
就算是梦一场,那又如何?
就算是一场空,那又奈何谁?
不过是一次又一次地将伤口结疤处残忍撕裂,流血,腐烂。
如果不是这般的痛,怎么会如此深切地记得你。
……
漠北战事大捷,大澜国士兵一鼓作气,将漠北小儿击打得落花流水,哭爹喊娘。
大澜国士兵班师回朝,指日可待!
一日,士兵突击,给漠北乱贼最后一击,杀得他们片甲不留!
乌云密布,笼罩着天空,眼前一片昏暗,只有在闪电时划出一线亮光,扫去昏暗带来的沉闷。闪电过后便是隆隆的雷声,从头顶滚过。
士兵骑着骏马,穿着冰冷的铠甲,持着熠熠发亮的银枪,个个斗志昂扬,气盖云天,俨然有斗破苍穹的气势。
领头的两名男子,左侧男子秀美绝伦,宛若神帝,一身冰冷铠甲,愈发显得他容颜凛冽,有君临天下的气势在奔腾而来。
右侧男子邪魅风流,英挺不凡,他眸子闪动着杀意,火红的骏马似朝阳,炙热而张扬。
“轰隆”一声,轰鸣雷声先是沉闷又迟钝的低低滚动,随着狂风肆虐搅乱漫山遍野的植被,一声声惊雷迅疾地从茫茫苍穹深处直射而出,在耳边轰然炸响。
闪电耀眼,亮光落在每个士兵的脸上,每一个凶残的表情,每一个凛冽的眼神,都看得一清二楚。
对面的苍景面色阴鸷,他略显粗犷的面容满是暴戾,像是一头愤怒的狮子。
他阴沉地看着来势汹汹的士兵,几乎是恨得要滴出血来。
一旁的许云歌一身劲装窄裙,倒是有几分京城贵女的飒爽。
她低下头,一直不敢迎接着荣浔炙热的目光还有那个凛冽男子英锐逼人的视线。
骤然,天边出现了一道长龙似的闪电,“哗”的一声,大雨就像塌了天似的铺天盖地从天空中倾泻下来。
冲刷着所有的罪恶与仇恨,万根银针竖地面,暴雨倾盆,时不时还裹来一阵狂风,有异常惨烈的悲壮。
地上的积雪在暴雨的钉打下,化为一滩滩的流水,汹涌澎湃。
士兵眼前被雨帘遮掩,朦胧一片,雨水,顺着冰冷的铠甲冲刷,溅落。
双方剑拔弩张,冰冷的电光在半空中激荡,谁也没有说话,唯有听得那凛冽的雨声和惊人的雷鸣闪电。
最终,还是苍景的暴性子沉不住。
他朝着荣浔与裴翌怒骂。
“你们中计了!”
“哈哈哈!”
张狂的笑意在闪电中叫嚣,震耳欲聋,引得惊雷轰隆隆作响,在他的头际划过。
裴翌残忍地勾起了薄唇,声音似从天边传来。
“苍景,你看看你身后。”
突然,有千军万马从漠北军队身后奔腾而来,骏马来势汹汹,士兵面容冰冷,持着利器,像是地狱罗刹。
天空中,有数不胜数的箭矢划出优美而残忍的弧度,铮铮地袭来。
“啊啊啊……”
漠北士兵接连倒下,只来得及痛呼一声,从骏马中重重跌落。
“砰砰砰”,尸体伤口狰狞,流淌出鲜红的液体,恐怖可怕。
雨水,哗啦啦直落。
尸体,齐刷刷倒下。
血流成河,地面上满是红彤彤的血水。
天地间,一片惊心的红色。
苍景脸色大变,他额际泛起一阵又一阵的疙瘩,青筋冒起,牙齿恨得咯咯作响。
他腾空跃起,利剑飞速地落在许云歌的脖子上。
“裴翌,荣浔,你们不要沈安苏的性命了吗?”
许云歌如遭雷劈,整个人都傻了一样,她的嘴唇和面颊惨白而拉长了。
雨水,无情地拍打着她的脸庞,敲得她脑袋发懵。
良久,她短促而痉挛地呼了一口气,干涩问道。
“所以我是沈安苏,所以那一切是真,那一切是假。”
苍景身体一僵,阴鸷的表情有了一丝松动。
霎时,他又阴狠地一笑,笑声残酷而无情。
“裴翌,荣浔,你们乖乖投降,或者本王还会饶了她一命。”
许云歌泪水无声地滑落,心,疼痛得无法呼吸。
雨水,刷啦啦地冲洗着她的脸庞,唇色,眼睛,都暗淡萧索。
脑袋乱糟糟,仿佛有无数的尖锐声音在四起,头痛欲裂。
半响,传来裴翌冷漠的声音。
“一个无关紧要的女子,一个背叛父族的女子,要来何用。”
说罢,裴翌提着银刀,从骏马腾空而起,像是一道疾风,怒指苍空。
他容颜凛冽,挥舞着银刀朝着苍景逼近,滚滚奔腾,竟是霸主临天,无人能挡。
苍景手中的剑一动,竟是在许云歌的脖子上留下了一道惊心的伤痕。
他朝着裴翌怒喝。
“裴翌,你敢过来,我就杀了她!”
裴翌微微一笑,如墨点漆的桃花眼闪动着凶残的杀意,犹如大漠苍狼,杀人如麻。
他声音如深沁泉水一般低醇微凉。
“杀了那又如何?她与我何干?”
心性竟是如同他的声音一样薄凉。
话音一落,银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着两人劈去。
苍景脸色大变,他一把地将许云歌拽到身后,一手提着软剑,与裴翌交锋。
冰冷的利器交接,“咣当咣当”作响,在半空中激荡出耀眼的光芒,竟是比闪电还叫人惊心。
裴翌势如破竹,银刀霍霍,有狰狞的光芒在摄动。
苍景一手护着许云歌,一手招架着裴翌的凶猛攻击。
竟是落得节节败退。
“嘶”一声,苍景的肩膀上被银刀重重一砍,鲜血,即刻喷涌而出,顿时与雨水交融,直直肃立地面。
“砰”,利剑被甩落在地上。
惨败。
苍景粗犷的脸色怒不可遏,像是失去理智的猛兽,在咆哮。
不经意间,看见许云歌惨白的脸色。
他心里一痛,紧紧地抱住许云歌,正跃身逃走。
“哼……”
骤然,苍景痛苦地呻吟了一声,脸色惨白。
他低下头,目光呆滞,像在梦中被惊醒似地,目光仿佛刚从遥远的地方摸索回来似的。
声音讷讷,充满了哀伤。
“为什么?”
“嘶”一声,他的后背又重重砍下一道,伤口狰狞,口子极大,露出了惊人的白骨。
许云歌脸色苍白,嘴唇不住地哆嗦。
她双眼清明,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一字一顿道。
“你负了我。”
苍景惨然一笑,自嘲。
“你都想起来了?”
许云歌面无表情,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从苍景紧紧的桎梏挣脱,朝着身后的悬崖纵身一跃。
声音决然。
“苍景,若有来生,老死不相往来!”
“不……”
身后,伴随着男子撕心裂肺的声音,冲破云霄。
他紧跟着许云歌身后,试图抓住许云歌的裳衣。
“歌儿,等等我。”
耳边,只有呼啸的风声。
手中,抓住的只有薄凉的空气。
一切,都那么地荒唐可笑。
裴翌抿了抿薄唇,漂亮的桃花眼一闪。
纵身一跃,也跟着跳崖。
骤然,苍茫云海间,只有几道疾速的呼呼声音响起。
黑影,迅速不见,唯有那滚动的雨点,密密麻麻,如同不透风的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