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魅魉国也真是多灾多难。
  天灾，人祸，土地又贫瘠，如此一个千疮百孔的国家到底是怎么生存下来的呢？
  秦老汉给我解释说：魅魉国也有富人，那些有限的资源全都掌握在少数富人手里，两级分化严重，而什么样的人会成为富人呢？就是那些与妖魔签订契约的人，只要得到妖魔的认可，就可以一跃跻身魅魉国高级阶层，就算是乞丐也能得到一笔巨大的财富，而那些不愿意被妖魔寄生的人，就算是皇族皇子也只能生活在魅魉国的最底层。
  这不是秦老汉的原话，而是我自己理解之后整理出来的，大概就是这么个意思，其实秦老汉也不太知道妖魔和寄生这些到底是怎么回事，普通老百姓也只是关心自己家院子里那点儿柴米油盐的事儿，这些东西他都是跟别人茶余饭后闲磕牙听来的。
  秦老汉还说，魅魉国的君主是鼓励国民被妖魔寄生的，他还组建了一支被妖魔寄生人的军队，大皇子就是这支军队的副将军，他还压低声音神秘兮兮的对我说道：听说主将是个康靖国人。
  我一边熬药一边听着秦老汉跟我唠闲嗑，听他说一些魅魉国的风土人情。
  李招娣则给我打下手，高家三个人相继全都病倒了，李招娣的三妹和四妹也没能幸免也被感染了，她的二妹和五妹被分去照顾生病的人，跟我来的这几个人就秦老汉最瓷实，数他岁数大，也数他最精神头十足。
  坐在我另一边的医痴拿个小本儿写写画画，时不时的抬起头对我问道：“凤鸣，这个药方为什么这样配伍？”
  或者，“这一味臣药换成另一味药材你觉得如何？”
  “这味药与另一味药药性相反，乃用药禁忌...”
  我打断他说道：“有故无殒，亦无殒也。用毒可攻毒，最重要的是掌握好剂量，我给你的药方上面标注了每一味药的准确剂量，这个剂量是前人经过无数次失败之后总结出来的，所以一分一毫都差不得，药轻了无益病情反而有害，攻伐太过更是会死人的。”
  医痴一边儿记笔记一边哭，“我怎么没早点儿遇到凤鸣，遗憾呐，遗憾终生呀！”
  嘁，我不过背写了几副医书上的药方敷衍他，就让他对我肝脑涂地，实在是没见过世面。
  不过也不怪他，那些医典古籍如今在人界早就失传了，也不怨他会如此大惊小怪。
  做凡人真好呀，那么容易满足。
  我一手扇着药炉的火，一手托着下巴，心里琢磨着消灭天花的办法。
  医痴也正在想跟我一样的问题，“凤鸣，这药对天花虽然也有一些疗效，但是好像并不能完全根治，你还有什么其他它的办法么？”
  我叹道：“已经被感染的人只能对症用药，剩下的就看他们自己了，我有五成把握能治好他们，但是预防才是王道啊。”
  “如何预防？”医痴拿着小本本渴求的看着我，一副好好学生的模样。
  “首先，必须把已经患病的人隔离起来，他们接触过的东西，比如衣服，床单，水杯之类的东西必须滚水煮沸之后再用酒精消毒，患天花而死的人不能就地掩埋，需要在统一地点焚化，所有没患病的人都需要使用棉纱布掩护口鼻。”
  医痴说道：“我马上就去找太守大人让他按你说的这些颁布告示张贴出去。”
  我问道：“太守会听你的？”
  医痴自负的回道：“凤鸣也不要太小瞧了我，我原也曾在宫中任职首席太医官，只不过后来看透了朝中的尔虞我诈，所以辞官隐身市井，何况前年太守的夫人患病还是我给治好的，他还是会给我三分薄面的。”
  医者不管在什么时代都是受人尊敬的职业，毕竟人吃五谷杂粮，保不齐要生个大病小病的。
  阎王也曾戏言说过，医者是人界掌管生死簿的人，有能力的医者也的确有更改凡人寿元的能力，这可是实打实的，比那些卫道士的仙人厉害多了，别看有些仙人仙法很厉害，但是他们自诩超脱凡尘，才不会冒着遭天伐的风险用仙法帮凡人增加寿元呢，所以当年老鹤让我选的时候我才会选择主修看似最没用的医术。
  医痴又问道：“凤鸣，你可还有什么需要嘱托的？”
  我想了想，之前我在一本叫做《万界千秋录》上看到过一段记载，忘了是在什么时空什么时候了，也出现过类似天花的传染病，他们那儿叫虏疮，后来有个神医找到了一种可以预防这种疾病的办法，就是把患者脓液涂抹在正常人身上，这种方法已经证实有效，但是风险极高，一旦弄不好正常人也会感染上天花。
  我把这个方法对医痴说了，他皱眉问道：“此法有几成把握？”
  “此法名为种痘，取脓液的痘必须为顺痘，就是这个痘必须有蜡样光泽，而且肥大厚实的才行，取得的脓液也需要经过稀释，如此操作，成功概率大概在三成到四成左右，可是毕竟是在正常未患病的人身上实施，也有很大概率会被传染。”
  医痴苦笑，“凤鸣你有所不知，现在皇城因天花而死的人已经超过八成了，所以三成的成功率已经很值得一试了。”
  我惊讶的问道：“为什么会死这么多人？天花的死亡率应该不会这么高才对啊。”
  医痴愤恨的回道：“还能是因为什么，还不是因为掌权者们的不作为，王上只顾着向那些妖魔献媚，根本不管百姓的死活，皇城的太守王大人倒还算是个好官，一直上书谏言希望王上能够将瘟疫重视起来，拨出银子来赈灾，可惜根本没有用，王上不仅不理会王大人的话还说他是妖言惑众，罚了他的俸禄，更下旨命令朝中大臣不许再议论瘟疫的事情，得不到王上的支持，又无良医良药，瘟疫肆意蔓延，老百姓们只能熬着。”
  我说道：“看来你们的王上对瘟疫讳莫如深，那个什么王大人他肯冒着触犯天威的风险挑头做这件事儿么？”
  “再不做点儿什么老天爷就真的要降威了。”医痴站起来坚定的说道：“不论如何，我一定会说服他的，凤鸣你等我的好消息！”
  我目送他壮烈的背影而去却等不到他回来了，因为他刚出去没一个时辰就传来了他因散布瘟疫谣言鼓动民心造成混乱的罪名被捕，次日午时要在菜市口被问斩的消息。
  阿西吧，真不该让这个铁憨憨出门去拉援助。
  秦老汉，苏莫来，李招娣还有我，我们四个人坐在医痴家的院子里一起愁眉苦脸的唉声叹气。
  秦老汉说道：“要不然就别管他了，我们权当不认识他这个人。”
  李招娣说道：“这样不好吧。”
  我也有些于心不忍，“这样是不太好，不管怎么说咱们也得去法场送送他才是。”
  苏莫来附和，“理应如此，虽然交情不深，但是也算相识一场，备些酒菜去送送也是应该的。”
  我对李招娣说道：“看看他家还有些什么吃食，你随便弄两个小菜准备着，明天午时咱们去给医痴送最后一顿饭，也算是全了咱们的情义。”
  交代完这些后我就进屋去睡了，睡到半夜隐约听到有人小声的抽噎，我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发现是睡在我旁边的李招娣正把头蒙在被子里呜呜的小声哭着。
  我心里十分纳闷儿，毕竟这孩子白天瞅着都挺好的，脸上从来都是抿嘴带着笑，再累也没抱怨过，她这是心里憋啥事儿了半夜不睡觉哭成这样？
  我轻轻摇了摇李招娣的肩膀，被子里的哭声立马止了，过了一会儿李招娣从被子里探出头来，脸上虽然没有泪痕，但是眼圈儿却还是红红的。
  我问道：“你怎么了？哭啥子？”
  李招娣扯了扯嘴角回道：“没怎么，实在不好意思，吵到姐姐了。”
  “想你爹了？”
  李招娣摇头，“自我懂事儿起我就已经不把他当爹了。”
  “那是担心你两个妹妹的病？”
  “姐姐有妙手回春的神技，妹妹们已经见好了，我没什么担心的。”
  “那你到底为什么哭啊？”
  李招娣脸也红了，“我只是，只是觉得，医痴大夫他，他实在太可怜了。”
  我愣了两息才回过味儿来，“你是喜欢上那个医痴了？”
  李招娣脸更红了，扭扭捏捏的说道：“我没有...”
  女人的话得反着听。
  那就是有喽。
  唉～也不知道那铁憨憨有哪里好，真是可惜了李招娣这样心地善良又能干的好姑娘。
  但是感情这东西也不是人的意志能左右的，我眼里的铁憨憨在人家眼里就是香饽饽，没办法。
  我叹气说道：“唉～女大不中留喽。”
  李招娣忙忙辩解，“姐姐，我真的没有，你救我们姐妹出水火，我心里感激不尽，我愿意跟在姐姐身边伺候姐姐一辈子，让我当牛做马我都心甘情愿。”
  “我要牛马都能自己变出来，要多少有多少，谁稀罕你来给我当牛做马呀。”
  李招娣含泪问道：“姐姐是嫌弃我？”
  我冷哼一声说道：“你口口声声叫我姐姐，却又把自己比作牛马，那我成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