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有一日，我会走到死亡的尽头，而你，将加冕为王。”他的话中不带感情。
  百里长德向来不擅与自己的后辈相处，连和自己的两个亲孙女也不例外。当年他的独子，也就是百里繁空的父亲还在世的时候，他们的关系也并不能算得上融洽。即使是后来百里繁空和百里蕣在龙眠岛出生的时候，他也很少探望他们。他的家信不多，探视更少，每年前往龙眠岛看一次自己的儿子，但从中得不到任何喜乐。
  听闻百里繁空出生之前，他曾衷心盼望有个孙子，却始终未能如愿。好在百里繁空也不是一般人，她的优秀即使是男人也难以匹敌，所以百里长德从未展露出过对百里繁空的不满，当然这只是在百里繁空做大之前。后来的事情永夜水宫的人几乎都知晓了，他似乎更偏袒百里蕣。
  百里长德甚至不惜将龙甲堂和少宫主的位置都交给了百里蕣，似乎是有意培养她当自己的接班人，并且不留余力的打压百里繁空。这些年他们从未交谈过此事，可是从此时此刻百里长德的话语中来看，他似乎更欣赏百里繁空。
  然而结合百里长德这些年的所作所为来看，这种话听起来更像是欺骗式的敷衍。
  “那么我还要等待多久呢，爷爷？”百里繁空反问。“年轻人总是没有耐心的，我并不想等待二十年。您甚至都已经将少宫主的位置给了蕣儿，我怎么能不着急呢？”
  “你的妹妹，我的小孙女百里蕣，并不适合成为永夜水宫的少宫主。她的骨子里有一种难以祛除的怯懦，无法承受这样的重任。”百里长德即使是常年闭关，仍然对外面的事情，尤其是他的两个孙女的实力和缺点都了若指掌。“更何况，你比你的妹妹要优秀得太多，难道你对自己竟没有丝毫的信心吗？只不过是一个少宫主的位置，我看你并不缺少这样一个虚名。”
  这简直是将百里长德对百里繁空的偏爱坦诚的表达出来了。
  “即使我对自己的实力再有信心又有什么用呢？说到底，这永夜水宫毕竟只不过是您的永夜水宫。”百里繁空似乎并不为所动，她目光眺望着外面飞翔的雪翼鹰隼，面无表情地说。
  百里繁空不是三岁的小孩子，不会因为百里长德的几句话而打消自己的怀疑。她现在表现得就像是一个亟不可待想要登上王位的毛头小子一样，对百里长德的话充满质疑。
  “你是永夜水宫数百年来都未曾出现过的奇才，不会有人比你更适合登上永夜水宫的王位。可是你太急躁了，你在着急什么？我仍能从你的眼睛里看到你仅存的柔软。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明白，所谓的感情对你来说根本就是不必要的东西！百里蕣终究是怯懦的小女孩，而你还要任性到什么时候？”百里长德看向百里繁空，他的目光很冷，可是却像是一眼就看穿了百里繁空的伪装一样。
  或许在这位已经老去的永夜水宫宫主看来，百里繁空现在的所作所为，都只不过是小孩子一样的胡闹，即使是在千木楼一事之后，他仍旧那么认为。从未有人想到过如此可怕的事情，那就是百里长德所看重的人，一直都是百里繁空，甚至他只当百里蕣是怯懦的小女孩。
  这无疑是极大的殊荣，甚至在向百里繁空暗示着，不管她做出多么荒唐的事，永夜水宫都会不留余地的支持她。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百里长德很久以前，就一直把百里繁空当作是唯一的继承人。可是百里繁空似乎无动于衷，甚至在他说出那些话的时候，她的目光冷了下去。
  爷孙两人之间的气氛似乎变得微妙了起来，原本平静和睦的空气像是变得有些剑拔弩张。
  沉默了片刻之后，百里繁空一字一句的说：
  “用唯一的亲人换来的王座，我宁可不要！”
  随着那句话的出口，场面变得更加沉重了，百里长德的脸似乎在一瞬间就变得极为难看。他看着百里繁空，脸色冷沉得像是暴风雨来临前的阴天。
  百里繁空毫不畏惧的看着百里长德，她的眼神很平静，因为她知道这句话一定会激怒百里长德，可是她并不在意。她从一开始就知道血洗千木楼会带来多么严重的后果，可是她还是那么做了；同样，她也知道以百里长德为首的永夜水宫众人一定会想办法处罚她，可她还是回来了。
  这种明知不可为，却偏要为之的做法，透着一种不长脑子的鲁莽和狂妄，而百里繁空确实是一个狂妄至极的人。可是细细想来，她虽然狂妄，可确实也是有狂妄的资本。就像此时，百里繁空明知道这句话会激怒百里长德，但是她还是说了出来。
  这句话对于一般人来说或许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意义，可是对于百里长德来说，就有种不一样的意味，这足以激怒他，而他现在的脸色看起来也确实像是被激怒了。
  这或许就是百里繁空想要的，她就是想要激怒百里长德，也或许这是她的真心话。
  然而令人意外的是，百里长德冷冷的看着百里繁空许久，忽然间叹了一口气。“你太聪明，这种聪明未必是一件好事。我原本已经给你规划好了你成为帝王的道路，可你总是叛逆。”
  “你看看窗外，高挂天际的正是永夜水宫的旗帜：它耀眼之极，正如永夜水宫在世间的地位一般，这就是永夜水宫的旗帜，它是属于我的——也是你的！你看看它，像龙焰般飘扬于苍穹之上，而你终究会继承这一切。你的时代很快就会来临，无须怀疑。你命中注定，将登上这王位，所到之处众人臣服，横扫千军，就像当年永夜水宫的祖先一样。如今，只要你一句话，这个位置仍然属于你。过去的事情已经过去了，别为了死人斤斤计较，我仍然将你视为最合适的继承者。”
  “最合适的继承者？那么蕣儿呢？”百里繁空又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