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的是“宫主”，而非“爷爷”。显然他们爷孙两之间并没有什么骨肉亲情可言，而且宫主已经老去了，这使得她目中无人的在此狂笑，丝毫不畏惧百里长德愤怒。
  在场的这几位家主以为能够凭借年龄和威压迫使百里繁空臣服，可是他们早就应该知道百里繁空从不臣服。在世界上只有别人臣服于她，根本想象不出有人能够迫使她臣服的样子。就像此时此刻，苏家家主被她蔑称为“老狗”，却只能脸色铁青，无计可施。
  “所有人都出去，你留下。”百里长德对着百里繁空说，他似乎并不因为百里繁空的无礼而动怒。
  这句话一说出来，除了百里长山之外，所有人都是脸色一变。且不说百里繁空的武功是否高强，百里长德自己本身就是沉沉暮气的老人了，百里繁空除却狂妄之外，她也不在乎别人的看法。万一她心怀不轨，这个时候对百里长德出手，那该如何是好？
  “宫主...”出身行刑者世家的蓝延率先开口，语气中的犹豫和担忧都写在了脸上。对于这个世家而言，谁是宫主，他们就忠于谁，即使百里长德是手无缚鸡之力的老人也一样。
  “出去。”百里长德冷声说，他的口吻冷硬得不容反对。
  在场的所有人只能依照他的命令退了出去，而众人看起来似乎都面色极为凝重，除却百里长山之外。大概是担忧，一个不小心，百里长德就会命丧百里繁空之手。而陆家家主等人虽然支持百里繁空，却也不希望看到她用这种手段达成自己的目的。
  “真是许久未见啊，爷爷。”在所有人都走出去之后，百里繁空终于收起了自己脸上的笑容，她的双眼紧紧注视着百里长德，看起来仿佛如临大敌一般。
  真是奇怪，百里繁空之所以能够在永夜水宫享有如此高的赞誉，不仅仅是因为她聪明的头脑，更是因为她绝高的武功。这些年很多人都猜测，百里繁空或许已经能够算是永夜水宫的第一高手了，即使在隐世宗门的年轻人中，她也是当之无愧的第一人。
  现在她站在百里长德面前，面色凝重，瞳孔微微眯起，看似坐得随意，可是身上的气息全数内敛，仿佛随时能够抵御来自四面八方的进攻一样。
  在她面前的只不过是看起来如同随时可能死去的百里长德，她为什么会如此紧张？
  “你很紧张啊。”百里长德慢慢的站起身来，他看起来有些颤颤巍巍的，动作极其缓慢。可是就是那样一个小小的动作，却让百里繁空不由自主的屏住了呼吸。
  她的手轻轻搭在了桌面上的叱云剑上，眼神注视着百里长德：“对上您这样的对手，我当然紧张。”
  如果这里还有其他人的话，那么一定会诧异百里繁空此时的话。她现在已经收敛了那种挑衅狂妄的态度，脸上冰冷而凝重，可是她的对手却是百里长德。那个老人看起来像是已经快要到了死去的时候，就像是一个没有威胁得，平淡无奇的老人。
  现在只剩下了他们爷孙两个，所以百里繁空不需要再伪装自己了，她很清楚自己面对的是一个怎样的对手，而同样的，那个老人也十分了解她。在强大的敌人面前，多余的伪装已经没有了任何意义，百里长德一眼就看穿了她的伪装。
  是的，她很紧张，甚至紧张到了没有自信的地步。永夜水宫中有很多人都知道，百里繁空的武功已经到了摘花飞叶皆可杀人的地步，这些年她已经很少用剑了，可是今天她却戴上了自己的佩剑。如果以为她戴上自己的剑是为了挑衅那些家主，那么就愚蠢得可笑了。
  她是强大无比的百里繁空，那么能让她如此郑重的，一定是个了不起的对手。即便外人都以为这位永夜水宫的宫主已经老到了随时有可能死去的地步，百里繁空也知道他是不能小觑的强敌。所以她戴上了自己的佩剑，就是为了以防万一。
  百里长德注意到了她那个小小的动作，他看了百里繁空一眼，慢慢的走到了偌大的窗户旁。外面的海鸟飞翔在天空中，如同天空的伤痕。对于练武的人而言，背后一向是他们的弱点，他们很少会把自己的弱点暴露在别人面前，可是百里长德现在就是背对着百里繁空。
  永夜水宫的宫主当然不可能会是手无缚鸡之力的老人，在这个崇尚武力的地方，光有聪明的头脑还不够，还要有一身强大的武功才足以服众。百里长德当然知道背后是一个人的弱点，他们的背后没有眼睛，而想要杀死一个人最安全的方式往往就是悄无声息的从背后接近他。
  可是他就是那样背对着百里繁空，像是全然不在意把弱点暴露在百里繁空面前。
  百里繁空注视着那个依旧看起来魁梧的背影，她眯了眯眼睛，却没有拔刀的意思。
  在世上的所有人中，没有多少人敢说了解百里长德，即使是百里繁空也不例外，可是她对百里长德的了解，终究还是要比一般人多一些。即使他常年闭关不出，即使百里繁空也极少能够见到这位宫主，即使他是她和百里蕣的爷爷，是她们父亲的生父。
  “你太急躁了，你原本不应该那么着急。”百里长德背对着百里繁空淡淡的说。
  他的话听起来让人感觉云里雾里，可是百里繁空还是听明白了百里长德的意思。她沉默了很久，走到百里长德的身旁，从龙宿殿的高楼眺望下去，整座龙城尽收眼底。
  “对比起爷爷，我还只是个年轻人，年轻人总是急躁，迫不及待的想要得到更多的权力。”百里繁空平静的说，语气平静得没有一点儿波澜。
  他们十几年来都不曾这么面对面的说话，而此时竟然都如此的平静，没有箭弩拔张的意味，像是爷慈孙孝的普通人家。百里繁空甚至罕见的叫出了“爷爷”这个字眼，好像他们从未争斗，只是普通人家的孙女和慈祥的长辈在午饭后散步的闲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