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知道的？”
  石云帆只是楞了一下，就不打算再隐瞒下去，许可儿已经在无数的事件和漫长的时间里证明了她的能力和忠诚，石云帆觉得有些本来也瞒不住的事情，没必要对她守口如瓶。
  “看出来的。”
  许可儿嘿嘿笑了两声，也不多说。手上的力道拿捏的恰到好处，把石云帆按的一阵酸爽。
  “我已经不是那个火眼金睛的石大师了，不过牌子和名号还在，公司的底子也有。怎么样，要不要我给你写个推荐信，送你到那些真正可以叱咤风云的大公司去当个副总？”
  听到石云帆的话，许可儿几乎是下意识的加大了手上的力气，她不由自主的发出了一声小小的惊叫，生怕捏疼了石云帆，却发现这个男人并没有什么感觉，才暗自松了口气，接上了话茬。
  “怎么，石总是嫌我没用，不想要我了？”
  “哪有，只是我这样长期下去肯定不行，借着这次股灾再次把仓位调低是个不错的方向，将来我可能会渐渐退出金融投资领域，反正钱也挣够了，该享受生活了。那时候，你怎么办？”
  石云帆这次是真的没怎么隐瞒自己的想法，今天上午的股市走势让他一直以来苦苦维持的招牌和形象，有在一天内垮掉的危险，他确实开始认真思考退出公司的经营管理，把更多的精力集中在天国竞技上的可能性。而许可儿的去处，随着他的想法的明晰，也渐渐成了不可忽视的问题。
  “那个时候，难道你就不需要一个人帮帮忙，跑跑腿了么？还是您觉得我这个人长得太丑，干活又笨，根本帮不上忙？”
  许可儿听到石云帆打算渐渐地解散公司，突然有些慌张。她一时情急，没能很好的掩饰自己的情绪，话里话外忍不住暴露了希望跟着石云帆一起走下去的那丝小小的想法。
  听到许可儿的话，石云帆并没有立刻回答。他侧过头看着窗外，cbd最高楼一百零一层的风景格外的清冷孤寂，蔚蓝如洗的天空浮在厚重的灰色云雾之上，好像仙境。
  许可儿纤细柔软的手指就在他的脸颊边晃动着，揉捏着他的肩膀。石云帆看了一会窗外，轻轻叹了口气，才给了一个模糊而不确定的回答：“恩，你说的也对。真要有那么一天，就再说吧。”
  许可儿轻轻地嗯了一声，不再多话，只是把更多的注意力集中在了双手之上。
  午间这一小段简短的休息好像帮助石云帆下定了什么决心，到了下午开盘，他已经直接站在交易室的最前排，大声的下达着命令：
  不惜一切成本，清仓。
  而大盘也好像听到了石云帆的心声，和石云帆手中的股市投资仓位一起，飞速的下降着，下降着。从3.1%，到4.6%，最终全天跌幅锁定在了8.1%。
  这是华夏自有股市二十五年以来，第二大的单日跌幅。
  就这一天时间，石云帆旗下的股市资产整整缩水了8.9%，净亏损超过十七亿。
  到了股市三点钟闭市的时间，所有人都没有动，他们都呆呆的看着屏幕上的指数，回忆着这惊心动魄的一天，在刚刚过去的六个小时里，他们公司的顶梁柱，他们公司的神，石云帆石总，九年来第一次判断失误。
  对这些人而言，这无疑意味着某些信仰的倒塌。他们呆呆的坐在原地，不时的偷看一眼石云帆，想看看这个人面对自己的失误有什么反应。可石云帆的平静和淡然让所有人都失望了，他只是告诉大家，可以提前下班，今天公司所有人都不用加班，并目送着所有人离开了公司。
  在这些人经过石云帆的身边，陆陆续续乘坐各种交通工具离开的时候，虽然他们对石云帆的态度仍然恭敬，但是石云帆能敏锐的感觉到他们内心的质疑。
  自己这个被称作金融领域最大奇迹创造者的男人，终于要跌落神坛了么？
  石云帆就那么站在公司门口，看着大家一个个的离开这个创造了无数神话的公司，看着工作人员一个个的熄掉了所有房间的灯，才一个人回到交易室，在无光的黑暗中呆坐着，思考着。
  他一直在这间无人的交易室里坐到了六点多，理清了很多思路，也对将来有了新的打算，才收拾东西离开了公司。却没发现许可儿竟然一直等在公司门外的阴影中，等着他的出现。
  “哎，云帆。”
  许可儿那特别的脆甜脆甜的声音从后面叫住了他，石云帆楞了一下，停了下来。他听到了许可儿由缓而急的脚步声，蹬蹬蹬蹬，好像密集而有节奏的手鼓鼓点，敲的他沉重的心都有些轻松。
  背后轻轻一沉，许可儿终于追上了石云帆，她匆忙的理了理奔跑中有些散乱的头发，大方的挽住了石云帆的胳膊，笑着问了句：“怎么样，我请你吃顿饭吧？”
  “哦？”石云帆有些诧异，从美国回来以后，他已经很久没有和许可儿保持这种接触了，那久违的胸部蹭在他的肘部，暖暖的，让他的心情都好了一些。
  “就当做庆祝吧，庆祝我们终于可以摆脱这讨人厌的工作和生活，去享受自由，享受世界了！”许可儿拉着石云帆一步一步往前蹭着，声音明亮而悦耳。
  “哈，这可是个好理由”，石云帆攒了一句，继而迅速变脸，假装生气的说道：“可你怎么知道我就一定会收缩公司的业务，去享受生活呢？”
  “这个啊……”许可儿拉着石云帆走了几步，觉得他死沉死沉的，侧过头微微的嘟着嘴，抱怨道：“我说你也稍微使点劲啊，拉着你好重啊！”
  “哦，哦”，石云帆不再逆着许可儿的方向用力，跟着她两个人摇摇晃晃的走着，一边还追问着刚刚的问题。
  “那个啊……女人的直觉！”许可儿笑了笑，给了石云帆一个不是答案的答案。
  “哎？不坐车么？”石云帆发现他们俩已经走过了自己那辆防弹奔驰，不禁有些诧异。
  “这次啊，坐我的车！那个地方可不适合开您这样大老板的车去！”许可儿的声音带着微微的喜悦，把石云帆拉到了一辆红色的甲壳虫边上，动作夸张的拉开车门，一手撑着车顶，大声的喊道：“客官，请上座！”
  石云帆被许可儿这好久不见的古灵精怪给逗乐了。工作中的她严肃认真、一丝不苟，虽然做事从不出错，但是也少了些女人的风情。生活中的她虽然曾经和自己亲如一体，但是从美国那件事之后，两人间却也有了些无形的隔阂。现在的她好像卸下了什么无形的枷锁，变得更加轻松、活泼、有朝气。
  “好，好，这次我这条命，可就交给你了”，石云帆笑着应了两句，做到了甲壳虫的后座，看着许可儿干净利落的关门，上车，滋溜一声窜了出去。
  “哎？”石云帆刚想说是不是开的有点快了，就发现自己的结论下的太早。从驶出地库门开始，许可儿就生生的把红色甲壳虫这种用来卖萌的小车，硬是开出了赛车的感觉。见缝插针，急停急走，愣是在下班时间拥堵异常严重的京城开出了超过三十公里每小时的平均速度，最终把车稳稳当当的停在了路边的一处空地上。
  石云帆这次没等许可儿给自己开门，他还是有些廉耻之心的，在这种人来人往的热闹地方，让一个精灵般的女孩给自己服务到那种地步，他自己内心也会有些微的不好意思。他手脚麻利的下了车，四处打量了一下，发现这是一条宽阔马路的路边停车场，歪七扭八见缝插针的停了不少小车，大部分都是些平民代步车，十几万的价格。他和许可儿开过来的这辆甲壳虫，已经算是这些车里面好的了。
  “哎呀，这次来的有点晚！”许可儿有些懊恼的敲了敲自己的脑门，冲石云帆做了个鬼脸，丢了一句“都怪你！”，就颠颠的拉着他冲进了不远处的人群之中。因为人太多，石云帆一时之间都没意识到自己到底要吃些什么。这种晕头晕脑的状况，直到他忍无可忍，发挥了强化后身体的强大素质，帮助许可儿挤开了人群之后，才看了一个小小的麻辣烫摊贩，用中间凹下去的不锈钢的桌子煮了满满一桌麻辣烫，桌子三面都留出了尺许的桌面，供人们坐着吃喝。在摊贩的前方空地上，还零零散散的摆放了四五张便携式的长条桌，坐的满满当当都是人。不时有人大声的喊着老板加串，热闹极了。
  “吃麻辣烫啊？”石云帆嘀咕了一句，却偏偏在这种喧嚣的环境中被许可儿听到了，她不满的说了一句：“是串串香！”，就拉着石云帆站在了一对眼看就要吃完的情侣身后，睁大了眼睛等着占座位。
  石云帆被她那种全力投入的表情逗乐了，他笑着用肩膀轻轻的撞了撞许可儿，低声的问了一句：“咱们就这么等着，不排个号啥的？”
  许可儿瞥了他一眼，一脸见了老土的表情：“不用，这老板都记着呢，谁先谁后，绝对不会乱了。而且很多人等不及都是站着吃的，我这是怕你这个大少爷不习惯，才专门等位置。你别看人多，愿意坐下来的可不多，这都是刚下班急着回家的，解个馋就行，大部分都不愿坐下来慢慢吃的。”
  石云帆顺着许可儿的话左右看了看，才发现自己是在一座地铁站的出口附近，下班时期从地铁站蜂拥而出，向着各自的家奔走的人大都形色匆匆，只是在路过这片小吃密集区的时候，会放慢了速度，露出一些渴望和期待。有些人会停下来，或者买个烤串，或者要碗鸭血粉丝汤，吃上几口，再重新上路，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满足。有些人则依依不舍的离开，在心里暗暗下定决心，等什么时候一定要再来享受一把。
  “我给你说啊，那个卖鸭血粉丝汤的阿姨可是上过电视的，她靠卖这个，可是在三环买了套房子呢，可了不起了。她家的汤确实好喝，很多人慕名而来，我也是最早冲着她来的时候，才发现这个小小的小吃街的。”许可儿看石云帆在观察那个被人群层层包围的移动摊贩，在他身边小声的解释着，继而又扯着他看向了另外一边，那里有一家卖烤面筋和烤串的小摊贩，“这个也不错哦，味道很好。今天是时间早，人还不是特别多，等到晚上八九点钟的时候，这里几乎下不去脚呢。”
  石云帆笑笑，也不多说，他看面前的小情侣吃完了，充分发挥了自己强化后的身躯眼疾手快的特性，一下子就把那两个位置占了，一把就把许可儿拽的坐了下来。
  许可儿被他拉的一皱眉，轻呼了一声，即而发现有座了，立刻开心了起来，拉高了音调叫老板送这送那的点了一堆吃的，才安静了下来。她四处看了看，递给石云帆一个塑料托盘，里面是浅浅的一层麻将，嘴里说道：“这个是等会嫌淡的时候蘸着吃的，你可以试试。”
  石云帆被许可儿这种手把手教小孩的风格逗得哭笑不得，他无奈的解释了一句：“我之前也吃过这种摊子，我知道。”
  许可儿一听就来了精神，她虽然跟石云帆跟了有六年了，可对这个大老板之前的经历始终不太清楚。公司里有无数传言，有说他是某某某的私生子，有说他从小天赋过人，有说他大有背景和来头，不一而足。而真相早就淹没在了无数的谣言当中，连许可儿这个跟在他身边最近的人，都不能完全了解。
  “给我说说呗，石大老板的发家史！”瞪着一双熠熠生辉的大眼睛，许可儿头也不回的接过老板递过来的一大盘串串，放在两人面前，开始一脸期待的看着石云帆。
  “也没什么好说的啦……”石云帆敷衍了一句，拿起一串豆皮放在唇尖，从左到右那么简单的一捋，就把这串浸透了酱汁、泛着油光和水光的豆皮吸到了嘴里，嚼了两下，被那种火辣的香填满了喉咙，发出一声满足的叹息。
  “哎，你还挺专业？”许可儿有些诧异的看着他，嘴里还含着一串捋了一半的藕片，声音有些不太清晰。
  “我当年可也是在这些地方打混晚上时光的屌丝啊……”石云帆咽下了那几乎没有分量的一点点食物，回味着唇齿间那粗糙却异常香甜的余味，简答的回答了一句，从面前的盘子上抓起了满满一把，扭头看着听得发呆的许可儿一笑，“这都是我的喽！”
  “你这人！讨厌！”许可儿这才发现自己其实没听到啥，就被抢去了大半吃的，笑嘻嘻的就从石云帆手里往回夺。石云帆也没太抗拒，顺水推舟的就给了她一些，继而边吃边开始在这个灵动狡黠的姑娘面前，讲起了自己那很少跟人讲起的过往。
  普通的孩子，普通的成绩，普通的家庭。高中时父母吵架离婚，父亲从此消失不见，母亲一个人带他，供他上大学，却在某个暑假他回家的时候消失了，家里的房子东西都在，就是人再也找不到了。母亲那边的家人和他一起报了警，可并没有什么用。从此他就彻底成了没有家的孩子，假期就寄住在姥姥家，上学的时候就打工挣学费，勤工俭学，跌跌撞撞的读了三年，才渐渐发现了自己在金融领域的天赋，从此走上了人生赢家的道路。
  “好……好难相信啊……”许可儿耐心的听完了石云帆的讲述，期间还和石云帆你争我夺的吃掉了三大盘食物，嘴角带着四溢的油光，用一种充满关怀和温柔的语气感叹道，一脸爱惜。
  “我说，你最好把嘴上的油擦了再这么说话，还算有点诚意，不然很出戏的……”石云帆习惯性的调侃了一句，看着对面的女孩一瞬间脸涨的通红，哈哈笑了两声，叫老板过来结账。
  “别别，我来我来！这顿饭必须是我请你，我还指着靠它刷爆你的好感度，实现过上无忧无虑幸福人生的终极目标呢，你可得给我这个表现的机会！”许可儿用那柔软的手臂挡住了石云帆的钱包，坚持着付完账，在老板那要了两瓶可乐，递给石云帆一瓶，两个人晃晃荡荡的走在这条熙熙攘攘的路肩上，随意的聊着天。
  石云帆已经很久没这么放松，也很久没吃过这种小地摊了。这顿饭勾起了他很多曾经的回忆，虽然苦涩，却也带着丝丝甘甜。他和许可儿笑闹了一会，才坐上了那辆红色的甲壳虫，朝着自己的住处开去。
  以许可儿那深藏不露的车技，只用半个小时就把石云帆送到了目的地，她积极主动的帮石云帆拉开车门，站在石云帆面前，笑嘻嘻的看着他，也不说话。
  石云帆犹豫了一下，正准备说再见，却发现姑娘一脸惊慌的闭上了眼睛，装腔作势的喊道：“哎呀我可从来没有亲过嘴，大哥哥你要轻一点哟！”
  石云帆本来有些特殊的心情一下子被她的搞怪给破坏了，他没好气的弹了一下许可儿的脑门，说了句：“那我上去了？”
  许可儿揉着脑门委屈的看着他，停了一会才点点头，说道：“上去吧，本姑娘可要走了，还有很多帅哥等着本女王的临幸呢！”
  说完，冲着石云帆做了个鬼脸，转身开车走人，利落极了。
  石云帆站在原地看了一会，才轻轻的叹了口气，慢慢上楼。刚刚因为和许可儿一起笑闹的高昂情绪又渐渐低落了下来，他掏出手机想找个人说说话，却发现除了西奈之外，再也没有人可以完全的听懂自己的心情，也就熄了倾诉的心思。
  就在这个时候，他手中的手机震了一下，是许可儿发来的短信。
  “要开心哟！”
  石云帆看着那条短信愣了一会，忽然之间就明白了今天许可儿为什么会一反常态的主动带着自己去吃那个热闹的路边摊。
  原来，是这样啊，只是为了让自己不那么伤心么？
  辛苦你了。
  石云帆回了个笑脸，关上手机，带着微笑打开了房门。他把之前投资决策失误、巨额亏损和决定退出金融圈的那些忧伤都抛在了脑后，只留下那个昏暗灯光下的小小路边摊，陪着自己进入了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