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慕发现自己又回来了的时候，正是在冰雪天中。寒风刮得人脸生疼，他被一个姑娘家被抱在怀中，很是仓促地似乎是在赶路。
  有一瞬间他并不知晓自己身在何处，倒是隐约记得有人曾是同他提过，他很小的时候，似乎是曾被一个丫鬟带着逃命，后来他们安然地回到了大昭之中，虽说大病了一场，又被人给抱到了大历去，但此事结果明显是好的。
  人这一辈子有多长？大抵不过是眨眼间了。他回到了几个月大的时候，每日所要做的事儿，不过是睡觉吃奶，好好儿长大。
  大抵是上辈子的记忆太过痛苦，他一直都没有忘了，自己是如何被带到大历去的。
  灵姬——那个后来伴随着他长大的人，亲自将他给抱到了云战的身边去。这一世她仍是打算将自己带走，只他却是不愿再离开娘亲。
  所幸阻止得及时，灵姬的阴谋，并没有成功。大历因着他的这一番举动，倒是早灭亡了十几年。
  故而，他到底是能够成功地在娘亲身边长大了。
  大抵是因着有亲生父母陪伴，十六年不过是一转眼便又过去了。司慕记得，前世自己死的时候，正是一年后。
  三月，宫中已是姹紫嫣红，桃花园中的花儿，早便是挂满枝头了。正是莺飞蝶舞的时节，地面上铺满了一层粉嫩的花瓣。这里是没有宫人来打扫的，大哥与三弟今日清晨便出宫去了，一个追着姑娘家跑，一个去了安王府讨嫌。妹妹尚且年幼，不过听闻她最近正打算跟着云舅母学医，日后好毒死那些她口中的“负心汉”。
  分明还是个小不点儿呢，也不知晓是从何处看来的话本子，总说这世间再是没有真心的男子了。
  “呵——”
  司慕轻笑了一声，举起了手中的酒壶子。清酒落入口中，芬芳浓烈流入喉间。他一手枕在脖颈下，一手举着酒杯，神色怡然地闭着双眸。
  正是好春光，便应当是好好儿睡一觉才是。
  “二哥！二哥你在里头吗？”一个身穿鹅黄色襦裙，梳着花苞头的小姑娘，身后带着一群宫人，冒冒失失地闯到了桃花园中来。
  她跑得飞快，身后的宫人们很快便是被她远远地甩下了。
  司慕睁开双眸，从树上一跃而下，正是落到了小姑娘的跟前来。
  “糖球儿。”骨节分明的手掌，按着小姑娘的脑袋，晃了晃。
  糖球儿气喘吁吁地站定了身子，一听这个小名儿，便又是要炸毛，“二哥你又欺负本宫！本宫才不是糖球儿，本宫是司乔，二哥若是愿意，自可叫本宫为‘小乔’。”
  司慕轻笑了一声，转而捏了捏她的鼻子，“大哥还叫‘汤圆儿’，岂不是比糖球儿更是好笑？”
  小姑娘如今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圆滚滚地甚是讨人喜欢。圆乎乎的小脸上双眸一瞪，便是忍不住嘀咕了起来，“娘亲果真是个小饭桶来的，平安哥哥的小名儿便是如此不同，偏生咱们……本宫是唯一的公主，小名竟是如此丢人。二哥，回头你要同娘亲好好儿说说，本宫可不愿意听到旁人再叫本宫‘糖球儿’。”
  司慕扫了她一眼，牵着她的小手往外走，“好的，糖球儿。”
  小姑娘在后头叽叽喳喳的，如同一只话多的小麻雀一般。司慕听在耳中，竟也没有半分厌烦。
  他倒是还记得，上辈子没有这个小丫头的。因着他被抱走，娘亲悲痛之下在冰雪中找了整整两日，若不是父皇赶了回来，只怕是要冻死在外头了。可到底也是伤了身子，日后便时常生病，亦是因着如此，父皇方是格外厌恶从大历回来的自己。
  若不是他，娘亲大抵便不会冻坏了，大哥与三弟亦不会……
  “二哥，你在想什么？又不同本宫说，你听着本宫方才说的话了罢？那些讨人厌的大臣们，又在劝爹爹纳妃了！”司乔撅着嘴巴，哼了一声，“纳妃有什么好的？爹爹都说不要了，他们还偏是要将自己的女儿给送进宫来。二哥你说，难不成他们便这般不要脸？”
  父皇后宫中只有娘亲一人，起初大臣们还是碍于娘亲曾是一个跟随父皇走过风雨的人，只后来后宫中仍是娘亲一人，便有人是渐渐不满了。
  “那些姑娘家也忒不要脸！便刺史他们家的那个，长得极丑没有二两肉的那个——”司乔转了转眼珠子，“人还未进宫了，竟是摆起了贵妃的谱子，爹爹是瞎子不成？竟也由得他们胡来。他们家的小女儿，还时常同本宫打听二哥，讨厌死了！”
  司乔“呸呸”了两声，显然很是嫌弃。
  司慕应了一声，小姑娘却是不大满意，愣是要他说刺史家的两个姑娘是丑八怪，他面上看似为难，拔腿便往前头跑，心中却是一片冷然。
  又有不怕死的来了。
  兄妹嬉闹之间，很快便是到了凤仪宫。正是午膳的时辰，司慕与司乔一进来，便是见着殿中坐着两个黏糊糊的人。
  那男子还甚是不要脸地将薄唇往女子的脸上凑，仿佛满殿的宫人们，竟都是不存在的一般。
  “爹爹！”原是牵着司慕的手的司乔，欢呼了一声，如同小炮仗一般跑到了司湛的跟前去，仰头拽着他的手，“爹爹可算是来了，我还当爹爹是在陪那刺史家的大姑娘，竟是忘了娘与小乔了。”
  岁月并不曾在他们脸上留下任何痕迹，一个愈发地风华绝代，一个更是比从前更俊美成熟。
  司慕缓步走过去，行了礼，便坐在了位置上。司乔仍在叽叽喳喳地数落着刺史家的两个姑娘如何不好，屠凤栖倒是已经亲自给他夹了菜。
  她原便是个养尊处优的女子，这些年来被父皇宠爱着，脾气与糖球儿都差不多。
  “谁？刺史家的两个？”屠凤栖听着司乔的抱怨，扭头瞪了司湛一眼，“你又去拈花惹草？好啊，真是年纪愈大，便愈是爱招惹小姑娘了是吧？”
  “对对对！”司乔跟着起哄，“爹爹今日要是不说清楚，娘叫他跪搓衣板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