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惜朝总不好当众承认是自己杀死了皇后吧……他还在装，继续装……
  她伸出手，想掐住他的脖子，可是，手到半途已经落下来了，软软的……声音黯淡而软弱：“放开我……放开……”
  他嚎啕大哭，眼泪如水一般流在她的脸上。
  她笑起来。
  “顾惜朝……你省省吧……到朝堂上再哭嘛……现在又没有观众……等观众齐了，他们才知你对我情深意浓……呵……呵……”
  她心里充满怨愤，所以一口气不掉下去。
  他这个人就是这样，宣布恒文帝“被死亡”的时候，他嚎啕大哭，哀悼手足；让人把大姐夫驸马大人推落水下淹死，他也痛哭流涕……现在，轮到她沐云玔了。
  轮到他哀悼他的发妻了。
  是啊，她其实是他结发的妻子。
  所以他才哭得如此声泪俱下，表演比任何时刻都卖力。
  又没有观众，干嘛这样呢？
  她扯他散落下来的头发，不知何时，他披头散发，形状癫狂，语无伦次：“沐云玔……你相信我……你一定要相信我……我会告诉你……不是我……真不是我……我发现娟娟的时候，她已经被杀了……我担心你，才亲自追出来……不是我……我怎会杀你……怎会……沐云玔……沐云玔……你听见我说话吗？”
  “……”
  他也慢慢地失去了力气，将她背负。
  “沐云玔……沐云玔……是我不好……是我将你保护不周……沐云玔……我应该提前警惕陈玄虎……沐云玔，都是我的错……”
  她的怨愤之气也淡了，只看着天边的夕阳。
  也听不到他的话。
  是谁的错，现在一点都不重要了。
  身子很冷。
  一点一点地冷下去。
  “沐云玔……我对你一心一意……我从未改变过……沐云玔，你坚持住……你受伤不严重，只是肩上……没事，没事……你会好起来的……很快好起来……”
  他自欺欺人。
  一般人会好起来。
  但是，她是孕妇。
  她的生命力比平常脆弱几倍，已经失血过多。
  “沐云玔……沐云玔……”
  他每走一步，都叫她几声。
  他忽然福至心灵，冷嘲热讽：“沐云玔……沐云玔……你好沉……你长得太胖了，我都背不动了……再这样胖下去，以后我就真的不会要你了……沐云玔……猪……你好沉……背负不动了……”
  她板着面孔，一本正经：“所以这就叫做，宁愿人负我，切莫我负人。”
  饶是在这样的心境之下，他也忍不住笑出声来。
  她的声音模模糊糊的：“太阳公公不见了……我看不到太阳公公了……”
  顾惜朝脚步一歪，几乎摔倒在地。
  太阳公公！
  太阳公公！
  这时候，她才第一次在他面前提起太阳公公！
  第一次，她说出素女的口头禅，那几乎是素女唯一会说的一句话。
  太阳公公！
  他的眼前忽然一团乌黑，几乎栽倒在地。
  好不容易，站稳了，紧紧搂住她。
  “沐云玔……沐云玔……”
  已经无人应答。
  “沐云玔……沐云玔……你要做娘了……你坚持住……你有孩子了……你这个傻瓜……你怎么这么傻……你都怀孕快四个月了，难道就一点也不曾感觉到？笨蛋，沐云玔……笨蛋……那是我的孩子……是我们的头生子……我怎会派人害你？你坚持住……沐云玔……沐云玔……”
  没人回答他。
  她在昏迷之中，听不到他的恸哭失声。
  真心也好，假意也罢。
  他对她，从不曾坦诚相待。
  不然，谁敢对她下这样的杀手？
  他不亲手，也是主谋。
  是谁下的杀手，又有什么干系？
  她的眼皮只是倦下去，一直一直地疲倦下去。
  蝴蝶再累，也飞不过沧海。
  她忽然觉得身子很放松，再也不疼痛了。
  闭上眼睛的那一刻，但觉阳光普照，一如世界末日的前几天。
  顾惜朝忽然觉得手里的女人变得沉重。
  风吹来，他觉得自己的胸口也变得如此沉重。
  “沐云玔……沐云玔……”
  无人应答。
  一如她最后的那一句“呵……呵……”那是一种冷笑，嘲讽，是她对他的断绝！
  宁死，她也不会让他得到。
  这世界上，哪有人是十全十美的？
  他已经得到了天下，岂能再得到女人？
  尾声
  那一年春天，江边花似锦。
  琅邪帝国一派生平，所有内忧外患全部荡平。
  关于夏原吉这个名字，再也无人提起。
  据说在一个风和日丽的晴天，游江的人们忽然看到一个原型物体飞上天空。善男信女们以为是神仙降临，统统跪拜下去。
  那一日正是春游社日，人山人海，一个人可以看错，但是，千万个人不可能同时出错。他们指天发誓，说这是天上神仙踏着莲花宝撵而来。
  至于神仙为何把莲花宝撵换了形式，变成了一个重金属的怪物，那就谁也不知道了。
  与此同时，皇宫里传来小道消息，说皇后薨了，刚刚被封为帝贵妃的美人儿疯了。
  但是，官方发言人从未确定过这个消息。
  深宫密事，知道的人本来就很少，老百姓也不清楚其中纠葛，只好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当作八卦消息，散播散播，娱乐娱乐而已。
  但是，据可靠消息，那之后，再也无人见过皇后露面。有人说她在养病，有人说她跑了，有人说她死了……去向如何，不得而知。
  臣民们始终忧心的是，皇帝陛下再无子嗣。
  他三宫六院，七十二妃嫔，无论仙家道长想尽一切办法，依旧没有任何女人能够为他生下一儿半女。
  他终其一生，不再确立皇后。
  四十岁那年，琅邪大帝忽然无疾而终。
  临终之前，满朝文武大臣跪在门外听他的遗言，满心指望他会确定一个什么继承人，安排安排身后的国家大事，可是，他们跪了整整三天三夜，却没得到他任何的指示。末了，只听得他哈哈大笑，三声之后，气绝身亡。
  家国天下，干我屁事。
  大臣们只得奉旨，将他和皇后合葬。
  百年后，琅邪帝国沦陷。
  盗墓贼攻陷诺大的琅邪帝国陵寝，将历代列祖列宗保存完好的粽子（僵尸）盗出来，墓中珍宝，抢掠无数。每一代帝王一登基便开始修建自己的陵墓，其工程之浩大，里面陪葬之丰裕，据说可以以千吨的单位来计量。
  最后，却只是便宜盗墓贼而已。
  唐宗宋祖，乾隆慈禧，概莫能外。
  但是，神通广大的盗墓贼们却骇然发现，陵墓之中最大最豪华的一口合葬棺材，另有蹊跷。
  琅邪帝国当年威名最盛的琅邪大帝，墓中空空，帝后二人，不知所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