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半死梧桐老病身
作者:
无颜女肆 更新:2020-09-06 11:02 字数:2059
老太太牙关紧闭没有回应,玉梅大着胆子,伸手在老太太鼻翼间一探,开口已是带了哭腔:“老太太......老太太西......西去了!”
“什么?你休要胡说!”王一尘圆目怒睁,似护犊的猛兽欲要把玉梅撕碎。
“老太太真的去了,可不是我胡说。”玉梅不觉忧伤,反而如释重负般的泄了一口气。
“这可不关我事,老太太年事已高,流放途中苦楚,少有老者能熬到流放之地的,且畜生不通人性,你欲与我相执,这才惊马,黄口小儿可别随意攀指。”赁马的兵卒赶紧撇清关系,远远的遁开,到了队伍的最末端。
一尘无暇言他,只抱着老太太的尸首哽咽不能言,幼弟无辜,不知何事发生,只窝在一尘身侧嚎啕大哭。
玉梅装模做样的滴了几滴眼泪,余光偷瞧着一尘,低眉顺耳的问道:“尘姐儿,老太太已逝,囊中尚余二钱银子当如何处置?”
惊痛间的一尘惊愕抬头:“祖母尚未走远,你怎就这般无情的论起黄白之物?”
“你休要胡说,我自小在老太太身边服侍,情分不比任何一个人低。”
“你当我不知,行这一路,你那两眼睛就落在我这个钱袋子上了,老太太身体不济,我花些银子让老太太省力些,你是一万个不肯,明里暗里啜得我二叔二婶频频要钱,你真当我不知,年幼可欺吗?”
“你这话可是诛心,老太太体虚多病,我们哪个不是鞍前马后的照料着,如今竟被你倒打一耙,还真当自己还是那高高在上的开国郡公嫡长孙?”
“你!”一尘气得满面通红不能言,王老太太便是王家那块镇妖石,如今老太太身体尚有余温,王家的一众妖魔鬼怪已是安耐不住开始兴风作浪,却没成想,第一个跳出来的会是玉梅,平日里恭顺温婉,才得老太太另眼相看,抬为贵妾,原竟是装的,如今树倒猢狲散,人人自顾不暇,哪有心思论贵贱,不,是自己堂堂开国郡公嫡长孙女,已经沦为与市井奴仆为伍,与他们一般无二的人了。
流放路上一尘始终挺着脊梁,是因为她发自内心的觉得自己血统尊贵,终是与他人不同,如今瞧着那一张满面尘土的王家人,和僵卧在泥路上的祖母,一尘终于丧了脸,放软口气:“祖母被无脑畜生摔死,如今押送的铁骑见出了事故,只怕不敢轻易再寻隙滋事,青囊内尚余有二钱银子,他们来不及抢走,不若便用这二钱银子买口棺木葬了祖母吧。”
“我不同意!到底是死者为大还是生者为大?你可知二钱银子够我们一行百余人吃上一顿热饭热菜了?反正老太太已死,寻个林深处,挖坑埋了,不被野兽刨食便是。”玉梅率先反对,王家众人虎视眈眈的看着一尘手里躺着两块碎银子,不住的舔唇紧盯着,一尘颤着声音,转头看下叔叔婶婶。
颇有威严的两人并不愿意搭理她,转头看向别处,并不愿声援一尘,家中爵位由长子袭爵,这对小夫妻心里本就不平,可谁叫自己在娘胎里没跑赢人家,输了一步,步步皆输,母亲心疼小儿子无所建树,倒是在日常开销处多多贴补自己,家中的库房也随自己随意支取,这些年倒也活得滋润,两夫妻连带着二房众人,皆是白白胖胖,看着喜人,如今因兄长犯蠢,竟要拉一家人下水,不过三五月的光景,二房两夫妻早已瘦得见骨,发黑的囚服被风吹得四处鼓动。
一尘手执二两碎银,舍下幼弟祖母,行至人群中央,朗声说道:“众位叔伯管家嬷嬷,我王一尘感念大家为我王家效力多年,现我有纹银二钱,如何处置由众人裁决,若同意我安葬祖母的,行至我左手处,若是想用银钱货些果腹粮草,便行至我右侧,人数多者即为胜,如何?”
“吾看此计尚可!”玉梅率先行至右侧,不觉半点悲痛扭捏,老太太已仙去,她既便是京城当间最红的台柱子也没了观众,何必长袖善舞的累着自己呢?
福满叔携一家老小行在队伍最末端,才闻老太太故去噩耗,急急忙忙奔上前来,又遇这堆不肖子孙,竟为此争论不休,气得拍腿痛哭,由孙子掺着,站在了一尘左侧。如此便再无人敢动了。
一尘自小聪慧,知道叔婶二人意在右侧,只碍于孝道二字不敢妄动,好生呆着原地,只当自己是小儿胡闹。剩下能跟随来的多是无家可归的家生子,出外无处谋生,只好跟着主家一同流放,以便将来主家起复时,身份地位自不可同日而语。而家中尚有依靠的,早早便辞了主家归去了,原是抄家灭族的重罪,家生子自是无处可逃,现颜老大人大义,以一己之命换王家上下百余口活命,那些家生子也得了机会可辞工返家,老太太跟前以玉竹为首的四大侍女便都跪谢归家待嫁,唯有玉梅因前不久给父亲抬了贵妾,算是半个主家,只能随军流放,及福满叔一家忠心耿耿跟随而来,对祖母一尘等人鞍前马后的照顾。
如今祖母仙逝,父亲不知何处充军,叔婶无法依靠,一尘也只好舍了闺阁女子的娇羞,扛起王家的大旗:“若无人再有疑义,左侧人数优于右侧,这二钱银子便化作祖母的丧葬费用。”
“汝等鼠辈,弃命不顾了吗?”玉梅疾呼,竟引得左右摇摆之徒又速归拢到右翼之下,如今大势已成,玉梅得意洋洋的挑眉伸手:“拿来吧,这便是民心。”
福满叔满面通红的唤着场内还未抉择的二房众人,若是二爷及二太太选了左侧,其随从甚众,便能随主家一同跟随:“二爷,你就这般看着老夫人的尸首不管不顾吗?”
二爷扭头不言,二太太扬起细柳眉讥讽道:“一向都是你们大房做主,连抄家流放的重罪都能拿得定主意,如今怎就因二钱银子来问我意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