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旭读遍兵书，心思缜密，计谋奇诡，经验丰富。他怎么可能不知道“穷寇莫追”呢？其实，在江上作战的时候，他就已经看出了端倪。
  大周的士兵精良强壮，训练有素，怎么会一场混战，就败退成这个样子。何况，李旭发现，江上作战时，受伤的大多是越国的军队，而大周的人马则伤亡少的多。这样一支部队，展现出败露之相，实在莫名其妙，值得三思。
  而慕天带着军队撤退回到山谷时，李旭的心中有过迟疑。他太清楚这样的山谷易守难攻，四面包围，最适合埋伏。一旦被埋伏，几乎没有生路。
  如此种种，都在提醒着李旭，不要追，别再追。
  可是李旭还是带着自己的人马，追进了山谷。
  不为别的，只为了儿时的一个承诺。
  李旭看着慕天，朗声笑道:“来吧！还愣着干什么！”说着，他拔出佩剑，神色冷然，准备拼死一战。
  身后军队人人神色悲壮，也跟着拔出剑来，面对也许是生命中最后一场战斗。
  慕天不忍看李旭的神色，他转过身去，闭上眼睛，向手下的士兵们挥手做了个冲的手势。
  顷刻间，杀声震谷。大周军队从四面八方包围过来，将越军的人马死死困住。越军腹背受敌，战况惨烈。李旭在混战的士兵中，也拼尽一身力气死命地打斗着。身边的士兵不断有人倒下，鲜血飞溅，尸体横陈。
  李旭知道，今日一战必死无疑。如今奋力拼搏，只是会晚点死罢了。李旭浴血奋战，身上的力气不断地消耗着，渐渐地，他的动作慢了下来，也露出了更多破绽。脸上的尘土跟血迹显得李旭更加悲壮英勇。
  李旭应对之间越来越感到吃力。他依然坚持着，回身，避剑，出锋，刺入。此时右手边几名士兵群起而上，李旭仓皇周旋，一柄利剑格挡着敌军的进攻，却没有顾及到身体左侧，已经有一个身上溅满了鲜血的骁勇敌军首领手握宝剑，一跃而起，剑光闪过。
  李旭正与右边几个人厮杀着难舍难分，忽然觉得左侧寒光一闪，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晚了。那个敌军首领手法极快，趁着李旭无暇分身，一柄利剑从上到下划过了李旭的左手臂。
  李旭只觉得左臂一凉一痛，随后鲜血就汩汩流了出来。伤口很深，整条手臂瞬间被巨大的疼痛淹没，一点力气也没有了。
  那人见重创了李旭，又赶紧挥剑追击上来，想借机取了李旭性命。大量的失血使李旭开始眩晕，脚下不稳。见他又扑上来，李旭连忙右手挥剑砍向他的头，被他一剑挡开后，丝毫不加犹豫，流星赶月般一个转身，大幅度横扫那人的腹部。
  刹那间血光飞溅。李旭一剑划破了那人腹部，却在敌人倒地后，自己也几乎耗尽了体力，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在地。
  唰！
  一枚坚硬的箭头闪着白光，拖着细长的箭矢直冲李旭的胸口处射来。
  箭影疾飞，李旭心中暗叫不好，下意识的将身子往右侧一转，那箭矢擦着李旭的铠甲过去，发出一阵尖利的摩擦声。李旭惊魂未定，还没来得及喘口气，便有第二支、第三支箭接连不断地冲着李旭飞速射来，箭箭逼近要害。
  伴随着“啪”的一声响动，李旭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胸口一阵剧痛，整个人都被箭矢带来的外力冲击的连连后退了几步。李旭睁开眼睛一看，胸口处原本用钢铁锻造的盔甲此刻已经被尖锐的箭头射穿，铁片飞溅，划破了自己的脸颊。
  胸口剧烈的疼痛让李旭难以承受，他重重地倒在了地上，嗓子眼里一阵甜腥，他咳了几声，一口鲜血就从嘴里吐了出来。而这时被牵动的伤口，也流出了大量的鲜血。身边的士兵们依然在互相厮杀着，李旭却已经没有力气再站起来了。
  慕天看到李旭中箭倒在地上，心中像是自己中了箭一样惊痛不已。残存的理智压抑着他想要冲过去救李旭的冲动。慕天死死地盯着李旭，手指蜷起，指尖狠狠地嵌进了掌心，慢慢硌出血迹来。
  旭哥，站起来，快站起来。
  慕天心中惴惴不安。他不敢再去看李旭此刻的情形，生怕看到他被乱军杀死，却又控制不住的想要去看，心里暗暗念着，一定要平安无事。
  可惜李旭此时几乎已经没有了反击的能力，就在他正努力地想要站起来的时候，几支尖利的箭矢又疾飞而来，不偏不倚地全都深深射进了李旭的胸口。
  李旭喷出了一大口鲜血。他的头重重地磕在地上，胸口的几箭都命中要害，此刻正像刀绞般疼着。
  他感觉到自己身体中血液迅速流失，全身的力气都被一瞬间抽离干净。身边围过来很多人，拼命地喊着“李大将军，李大将军”。李旭渐渐地看不清那些人焦急的面孔，周围震天动地的厮杀声，也渐渐弱了下去。
  慕天见李旭身重数箭，倒在地上仿佛奄奄一息的样子，心如刀绞。他再也做不到压抑自己的情感，再也顾不上自己的身份。
  “旭哥！旭哥！”慕天拼命的往李旭身边冲去。他心里默默念着，旭哥，你不能死。
  李旭隐隐约约听到了慕天的喊声，他撑着最后一口气，费力地睁开眼睛四下寻找着。身边的人自觉地让出了一块地方，李旭便看到慕天远远地向自己跑来。
  他看着慕天跑着的样子，心神恍惚，仿佛回到了过去，儿时那些在香磷山上的日日夜夜。
  那时候，小天也总是像现在这样跑着，在崎岖的山路上背着一捆柴，像只灵活的小猴子一样冲在自己前面，又转过身来，对着自己做鬼脸。
  小时候的慕天清脆的喊声仿佛又萦绕在耳边:“旭哥，来追我呀。哈哈，你太慢了。”
  记忆中那个瘦小的影子跟如今的小天狂奔着的宽大身影重叠在一起。
  时间过得真快，一转眼，就要分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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