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手足再相残
作者:
古淮河 更新:2022-01-22 02:25 字数:5045
阿娇这几天呆在观里修习,不去红杏楼。
觉难让行脚道紧闭观门,不放她出去。同时劝告着:“你出家非自己心意,与道法无缘,且又年轻,所以本院让你出观散心。如果找到中意郎君,做一回真正的女人,也不枉带你来东京。不过,朱友敬这个人靠不住,没的带坏了你。”
阿娇说出来的话,让觉难心惊:“监院大姐,知道你是好心,放心,我不会给他陪葬的。”
觉难问:“你说什么,难道他有性命之忧?”
阿娇如实地告诉了:“朱友敬自以为重瞳就是天子命,表面风花雪月,其实一门心思篡位争帝,我顺势激将,他信以为真。其实他根本就没实力,自己是个王,竟然被张汉杰那个奴仆痛打一顿,而无可奈何。有贼心,没贼力,造反岂不死路一条?”
觉难说:“你能知难而退,我就放心了,这一阵不要出去,留在观里好好诵经。”
阿娇有自己的谋划:“成王败寇。成功了,是我的福份,败了是他自己命运不济,水克火。”
觉难本来就不喜欢阿娇,这时嘴上没有说,心里想:“婊子无情,小小年纪好心计。”
朱友敬此刻在红杏楼当然见不到阿娇。以玩乐遮人眼目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想见她给自己算算命,今天夜里会不会成功,明天会不会坐上龙椅。
从府里出来时,几乎带足了家丁和男女仆从,故意摆出一个阵仗:游戏人生。快半夜了,红杏楼要打烊,他按照和小五约好的时辰打道回府,中途选择精壮家丁转道皇宫。
但,小五子今夜失败了。
朱友敬算准朱友贞因小张氏之死,一定会六神无主,乱了方寸。的确也被他算着了,朱友贞一直哭,哭到半夜,文武百官劝不住,迷迷糊糊地被几个宫女扶到自己的寝殿歇着。朱友敬没有算着的是,朱友贞乱了方寸,但他的张家四虎没乱,特别是智囊虎张汉杰。因为妹妹是被人毒死的,对方接下来的行为是什么,趁火打劫,乱中取胜,属于常规举动。
朱友贞回寝殿休息,心里想念小张氏,翻来覆去睡不着。一个人影从窗户外翻进来,借着半明半暗的烛光,明晃晃的剑锋闪亮,知道是有人来行刺,人急智生,伸手把枕头塞进被窝,自己滚到床肚底下。也就是一刹那间,对方已经跃上床,对准被子捅剑,屋里突然灯火通明,一把刀飞过来,击中了他拿剑的手腕。
正如慧明等人之前分析过,朱友敬一没兵马,二没人脉。他自己没有谋士,不代表别人没有,原来是张汉鼎埋伏在门外,控鹤军已经把龙榻团团围住。
刺客就是小五子,发现中了埋伏,心慌意乱再不能下手,三十六计走为上计,一个跟头翻出窗外。但这时候的窗外,已经不是他进来时那样空无一人,控鹤军满满的站了一地,当场捺倒。
不需要审问,小张氏被毒死的幕后主使人是谁,已一目了然。朱友贞从床肚下爬起,直接下令:“包围康王府,不论男女老幼,统统杀光。”
朱友敬这时还在皇宫外等信号,等来的是杀气腾腾的控鹤军,他不会武功,被张汉鼎一刀砍了脑袋。其他人死的死跑的跑,康王府一夜之间血流成河,然后一把火烧成白地。
可怜的苦杏,也被烧死在其中。
天快大亮了,张汉鼎不解气,拿刀乱捅死尸,带伤没死的立即砍了。在一个房间里发现一具被烧焦的尸体:“老二,怪不得你说有办法抓到她,看看,这不是苦杏吗?”一边嘴里骂骂叽叽:“朱八子有一个相好的,听说是个女真,找找看有没有穿道袍的?”
军士们各处找了一会,报告说没有。
“肯定是上源观的人,除恶务尽,不使走漏一个,你们几个跟我去搜。”
张汉杰也想起来了:“不错,是有那么一个女人,长得还蛮好看的,前一次狩猎场上就有她。大哥,朱八子在红杏楼的女人多了去,你难道一个个都杀?”
“要是留下孽种,后患无穷。”
“就一个妓女,如果真的怀了孕,知道是谁的种。算了吧,动静太大,朝臣们又要多嘴多舌,乱弹劾。”
张汉鼎就放弃了,阿娇保下一条命。
阿娇听说这件事,禁不住吓出一身冷汗。尽管之前有意急流勇退,但觉难及时规劝,甚至锁了观门使自己躲过一劫,还是心存感激的:“监院姐姐,你是一个好人,把我朝火坑外拉。可惜,朱友敬死了,我的皇后梦也随他而去。”
觉难善意地教导着:“过去或许咱们说过这一类玩笑话,但当起真来,这种梦还是少做为好。”
阿娇幽幽地:“我心匪石,不可转兮!”
俗话说,本性难移,觉难知道她好高骛远之心劝不回转,想到自己也尽力了,就不再规劝。阿娇开始一段时间还是听她的话,不出去,守着众人做功课,但纯粹小和尚念经,有口无心,不是到观门口东张西望,就是在自己房间里摆弄自己的美服。
有一个人做法和觉难不一样,那就是张媛。
张媛虽然也漂亮,也能歌善舞有文才,但多少年过去,自己的年纪毕竟大了一点。她复仇之心依然,一门心思要把朱梁家斩尽杀绝,李九向觉难转达慧明的话,觉难也对她说了,她不以为然:“出来就是卖的。”
这句话指的是阿娇。
张媛不肯出卖自己,或者说也卖不了自己,倒想出卖阿娇。看阿娇名义上做功课,实际上心不在焉,就挑逗她:“年纪轻轻的,真想做一辈子出家人?”
阿娇不瞒她:“可惜没有王子可傍,其他的都不值钱。”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要钓就钓大的。王子算什么,凭你的才貌,皇帝也得拜在石榴裙下。”
阿娇如醍醐灌顶:“说得好,硬吃鲜桃一口,不吃烂柿半斤。”
张媛继续开导:“你想啊,朱友贞虽然与小张氏感情甚好,但也一直受她管制,多少年接触不了新鲜女人。所以,宫里也没有多少好看的女人。次妃郭氏虽然也长得漂亮,毕竟年纪大了,为人又太势利,朱友贞不会喜欢,就不会受她控制。现在是丧期,皇宫不好选秀女,他唯一发泄情感的地方就是红杏楼。”
阿娇不要人挑动就已经跃跃欲试,张媛的话正撞在她的心坎上,过两天就又去了红杏楼。
皇帝朱友贞自小张氏死后,心里一直失落,没有可发泄的,老想起自己的兄弟:“都是一帮乌眼鸡,恨不得你吃了我,我吃了你。老八死了,老五老六他们有没有什么动静?我说干脆一起杀了,以后一劳永逸。”
这话是对张汉杰说的,张氏兄弟一直在他身边,一是为了看护他,二是怕妹妹死后自家大权旁落。张汉杰这时就劝着:“皇上放心,我已派人监视了,但不管福王,贺王,建王,暂时都不能动。康王公然谋逆,害皇后,杀君王,其罪行昭昭,朝臣们不好袒护。如果再旁生枝节,人会说你无手足之情,众心不稳。先忍一忍,等他们自己跳出来,再逐个剿灭不迟。”
张汉杰所言是正确的,有罪可诛,否则不易大开杀戒。他同时也了解朱友贞的个性,就是一时气话,其实也前怕狼后怕虎。果然,朱友贞听他一劝,就不再吱声。
出来一个模样俊俏的女人,提出反对意见:“皇上,只监视是不够的,怎么知道其他兄弟没与朱友敬合谋?我说,应该都抓起来审,让大理寺审,不会审不出结果。”
这个人便是张媛口中的郭氏,朱友贞次妃。过去小张氏在时,没有她说话的机会,但心里一直反对张氏家族包揽皇权,现在小张氏死了,认为到了自己出头露面之时。从她的话语里可以见出,这个女人有心计,或者说也比较毒辣。所谓大理寺审,实际上就是严刑逼供,重刑之下当然什么结果都有。
张汉杰根本不把她放在眼里:“原来是郭皇妃,国母大丧,你披红作绿的岂非有失体统?”
他到底是智囊,不去辩驳郭氏的指责,而从她身上挑毛病,原来郭氏头上簪了一支大红色的玉搔头,可能是想在皇上面前卖美。朱友贞本来无心情什么忌讳,经张汉杰一提醒,就看到了。自己与小张氏感情好,此刻正是悲痛欲绝之时,如此亵渎死人,实在是大不敬。他一腔怒火从这里发泄出来:“大胆,谁让你这样装扮的,皇后死了心里痛快不是?”
郭氏知道自己弄巧成拙,跪下来恳求着:“皇上,我错了。”
“饶你不得!国丧期间不易处罚,但你也不配居丧,打入冷宫闭门思过,待廷尉议罪去吧。”
郭氏谢过恩,灰溜溜的退了出去。
张汉杰心里暗暗的骂:“山中无老虎,猴子就想称大王了。”不再说郭氏,向朱友贞出谋划策:“皇上不放心其他兄弟王,我这里有两个谋略,供您斟酌。”
“你说。”
“明升暗降,分化瓦解。”
“怎么说?”
“我最不放心的人,不是皇上那几个兄弟,而是袁象先。袁象先以忠诚于先太祖,与诸表兄弟关系和睦自居,实际上他一直在研究皇家父子兄弟,找自己能跟的人。就像赌博,他知道怎么下注,过去不在于废帝朱友珪没给他高官厚禄,而是他认为,您这一宝比朱友珪有价值。现在,他会不会以朱友敬之死,挑动其他三王生事,以谋取自己更大进身阶梯?”
朱友贞相信:“说说你的计。”
“咱们给他加官进爵,但不要留在京城,让他没有机会接触三王,这就叫明升暗降。”
“行,我任命他兼镇南节度使、同平章事。”
“至于三个兄弟王,也不让他们留在京城,采用逐袁象先之法,一个一个分化瓦解。”
朱友贞也同意:“福王朱友璋年纪大一点,先从他开始,任他为武宁节度使。明年是贺王,后年是建王,都撵得远远地,眼不见为净。二舅哥,你这两条计谋甚好,这一回你兄弟救了我一条命,以后还要好好的助我。”
“应该的,虽然皇后妹妹故去,皇上永远是咱张家的亲人。皇上,您心情不好,不要老闷在宫中,出去散散心,一来保佑龙体,二来也让天下人安心。”
“有道理,否则,臣民们还以为朕被孽贼杀死了呢。”
张汉杰两件事安排得还是比较中肯的,前者避免了兄弟再阋于墙,后者也放松朱友贞身心。当然,客观上更有利于自己独掌朝政。他吩咐张汉鼎:“皇上出去游玩,这件事你负责,人心叵测,一刻不能离开他身边。”
张汉鼎问:“他要去哪里?”
“随他自己,我估计一定去红杏楼。”
张汉鼎不痛快:“这个时候,还去寻花问柳?”
张汉杰说:“哥,你不懂,妹妹过世以后,次妃郭氏开始活跃起来了,她想专宠后宫。其父郭归厚几次奏本,不想做登州刺史,是想来朝廷主政。我让皇上出去散心,一是不能让他憋出病来,二是继续冷落这个女人。”
“懂了。只要皇上愿意,把红杏楼的女子带进宫来做皇后都可以,就是不能让郭氏受宠。”
“这就对了,大梁国只能是我张家的。”
这样,朱友贞真的去了红杏楼。他摆脱了小张氏的束缚,第一次尝到妻不如妾,妾不如妓,妓不如偷的感觉,以至于夜不归宿。郭氏一连数日见不着,心里恨,恨得咬牙切齿。
但是,恨也不管用,朱友贞把她关在冷宫忘记了释放。张家兄弟求之不得,当然不会主动提醒,几次寻死觅活,自己的宫女就解劝:“娘娘,不要这样,好死不如赖活。皇上玩得不亦乐乎,他忘记了,您可找别人提醒呀?”
郭氏也如醍醐灌顶,她想起了一个人:“你,给我去宣徽院请赵殷衡。记住,不要告诉其他人。”
赵殷衡这时正和觉难在一起。
朱友贞如鸟出牢笼,尽兴地在红杏楼放飞自己,忘记了郭氏是小事,还忘记了一件大事:小张氏曾经教诲他,不能任用自己的父子兄弟。张家兄弟特别是张汉杰这个智囊,玩小心机可以,主政国家大事显然是不够的,大梁国一段时间下来,内外交困,一天不如一天。慧明的指导思想是待机而动,同时积极创造机会,而觉难与张媛一样,时刻想着复仇。
君子报仇,她不想等十年,经常怂恿赵殷衡背叛朱梁:“老赵,我坦白地告诉你,我的父母都死于你的主子手中。我劝你,不要在一棵树上吊死,他们也不会用你。”
赵殷衡笑嘻嘻地:“我早就心里有数,没敢跟你说,韩建的死一定与你们有关。”
其他的,觉难不会说,但这件事她不隐瞒:“韩建就是个该死的人,恶有恶报。你既然早知道,怎么也不帮我报仇?”
“我可是吃他们朱家饭的,难道捣自己的饭碗。”
“笑话,这个世道,有奶就是娘。树挪死,人挪活,各国之间反正的官员多如牛毛,哪一个到新朝不是被重用。你的宣徽院副使在朱全忠手里一直做到至今,朱友珪没用你,朱友贞同样也不会用,他只相信张家兄弟。你看看,自魏博军归附河东以后,黄河以北大梁国还有多少土地,他们还能存活几年?此处不用爷,自有用爷处,这山倒了还有那山,一山更比一山高。”
其实,这样的话,赵殷衡哪里需要觉难说?
前面说过赵殷衡的为人,他说自己是个孤儿,姓孔名循,没人知道什么身世。最初认富人李让为父就姓李,李让被朱全忠收为义子,又姓了朱。李让不得志,他改认朱全忠儿子们的乳母为娘,随了干娘夫家的姓,姓赵。有一例可见这个人的本性,梁朝灭亡后,他投靠了后唐李存勖,恩宠极盛。明宗李嗣源叛变庄宗李存勖,当时他正镇守汴州,北门派人接待明宗,西门派人接待庄宗,“供帐牲饩如一”。吩咐接待人员,谁先到,谁就是我们的主子。
是一个标准的墙头草,不过,这是后话。觉难这时候说,当然知道他就是这样的人,故意再激一激。
两人正说到这里,二狗子来报,郭妃娘娘有请。觉难问:“她怎么来找你了?”
赵殷衡告诉说:“咱们小时候熟识,当时都在梁王府,那时她才十二三岁,只是一个小侍女。女大十八变,越长越漂亮,后来被朱友贞看中,收为小妾。妈妈的,好女人都被狗占去了。”
“不要脸!”
“哈哈,你吃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