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苦杏
作者:
古淮河 更新:2022-01-22 02:25 字数:3481
原来,朱友敬狩猎用的良马,是李九故意放给他的。
好马特别是外邦引进的大宛马,不要说是骑,看着都带劲,朱友敬当然想拿它在阿娇面前露露脸。但是,被他用了,宫里就没得用,张汉杰不好归罪李九。张家兄弟从来瞧不起朱家兄弟,特别是在这件事情上,张汉杰怀疑朱友敬故意干扰小张氏治病。
控鹤军包围了狩猎场,这里人马纷呈,鹿兔乱跑,朱友敬正与阿娇两人骑在一匹马上教习射箭。阿娇是第一次摸弓,不知道怎么控弦,被马颠得咯咯笑。她可以卖弄的是诗词歌赋,娇语颤声吟诵:“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
这里不是战场,这句诗用的不恰当。朱友敬曲奉着:“小美人,你想射人还是射马?”
“马还可以射?”
“当然,人都可以。看到了吗,前面那一匹汗血宝马?”
握着阿娇的手,张弓搭箭真的朝马射去,一箭正中,马护疼扬起蹄子嘶叫。两人哈哈大笑,张汉杰气势汹汹过来,从马上一把扯下他:“大胆,皇上御马,你敢拿来当猎物?”
阿娇也跌倒在地,捂着屁股:“哎呀我的妈呀,摔死我了。”朱友敬从地上爬起:“张汉杰你什么东西,敢来打搅本王?”
“朱小八子,你这是犯上,大不敬,还不知罪?”
朱友敬有恃无恐:“御马怎么了,这是我们家的事,外人少管。”
“这是皇家的事,不是你们家的事,耽误皇后治病罪不可赦。来人,给他一顿鞭子,让他知道什么叫家事国事。”
朱友敬带来的家丁只有几十人,敌不过控鹤军,他被一顿鞭子,又被赶走所有御马,羞愧难当。愤怒地用剑砍着大树,咬牙切齿地:“小朱四,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阿娇突然感觉到,眼面前的这个人,似乎不可能成为天子。她想起觉难的话,准备急流勇退:“王爷,我身上疼的厉害,可能是摔伤了。刚好洛阳神医来,去让她治一治。”
朱友敬不懂阿娇的心思,听她说去见慧明,突然想到一个泄恨的办法。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你认得她?”
阿娇回答:“当然,咱们是故旧。”
“哦,我想起来了,你们都是洛阳道观的。女乔,我想做皇帝,你想不想做皇后?”
“这话怎么说?”
“看到了吧,我与朱友贞势不两立,他杀了朱友珪夺得帝位,我杀了他也一样做皇帝。他坐天下全靠女人小张氏,没了小张氏,没人出谋划策,我就有办法杀了他。”
人生就是赌博,阿娇身处红楼多年,见过的赌博太多。她有点心动:“你想要我怎么做?”
“小张氏正在治病服药,我这里有鹤顶红。”
“你想让我投毒?”
“不是投毒,是做你的皇后,做一国之母。你以问候陪同慧明为由,呆在她身边,趁机把鹤顶红洒一点在药材中,小张氏今天死了,明天你我就是天下至尊。”
“我害怕。”
“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
“我试试。”
阿娇无知,真的铤而走险了。她也作了一些准备,先去自己包房换回道袍,再去驿馆自报家门:“本道与慧明师姑是故交,一来探望,二来奉静济师太之令,请教经义。无量天尊!”
门房没有阻拦,答复她:“你等着,得通报神医本人。”
安童在屋里看到她,问慧明:“阿娇怎么来了,见还是不见?”
慧明未及回言,张汉杰从御马监回头走过驿馆门外,看阿娇朝馆内走,想起刚才在猎场她与朱友敬的狼狈相,警惕起来。叫门房:“拦住她,不管是什么人,要见神医必须皇后娘娘同意。”
说完就走了。
张汉杰当然不会知道阿娇是来投毒,他担心有人接近慧明,对小张氏治疗不利。阿娇被拦下,假装很生气:“普天之下皆为净土,有朋自远方来,你们凭什么不让见?”
门房不理她,她不死心,靠近一个士兵撒娇:“兵哥哥,小女子是来探友的,放我进去吧。”
两士兵一动不动,不说话。
“累了吧哥哥,晚上我请你们去红杏楼。酒是女儿红,舞是霓裳羽衣,人是我这样的小媚娘。”
士兵还是不动,也不说话,她卖不动风情,只有无奈的走了。慧明与安童一直在窗户里看着,见她走了,慧明对安童说:“你刚才问我见还是不见?来者不善,善者不来,她哪里是来探望你我的,一定是来寻机对付小张氏的。”
“你怎么这样认为?”
“很简单,她要来看望咱们,就应该约了原在洛阳的同道一起,没必要自己一个人。还有,人来了,见不着也就尽了礼道,有这般低声下气勾搭门岗的?礼下于人,必有所求,她求什么,求见我吗,我与她可没有那么大交情。”
安童相信了:“是这么回事。不过,她如果想借我们的手谋害小张氏,岂不是欲置你我于死地?”
“所以,有一句俗话,叫富贵不能淫。所谓淫,就是人的欲望,而欲望是永远不会满足的。”
“看来,她和朱友敬已经沆瀣一气,要以阴谋手段夺位。有意思,觉难本来想利用她,想不到她反过来想利用我们。”
“哎,毕竟年幼无知,还是要救引导她,不能让她走上邪路。再怎么说,是我们把她带到开封来的。”
“我们带她来,只是想多一份人力,交际与打探消息,没有叫她杀人呀。乔招娣已经劝过她,她自己要朝邪路上走,难道咱们再把她送回洛阳?再说,就是想送,她也不会回去。”
慧明叹一口气:“我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但愿她听觉难的话,知道怎么保护自己。”
安童反感阿娇,又不好说什么,哼了一声。
阿娇见不着慧明,没有再去红杏楼,而是回了上源观。她的确是聪明人,回想自己刚才举动,暗暗发笑:“朱友敬简直就是一个傻子,我也是一个傻子,慧明是何等人,能让我投放毒药?”
随手就把药瓶扔了。
她再一次的不相信朱友敬了,这时觉难听了李九的话,阻止她再出观。她一口答应:“我去红杏楼收拾一下东西,以后不再与这个人接触。”
她是不想得罪朱友敬,回去复命:“不知道是慧明还是小张氏,驿站门口戒备森严,任何人进不去。哎,王爷,《连山易》中五行相克,是天命吧。”
话里明着是自暴自弃,暗里包含着激将,激对方去拼,赢了对自己有利,输了事不关己。朱友敬被她激中了,赌咒发誓地:“我就不相信了,弱水三千,淹不了小朱四星星之火。放心,我自有办法。”
“你有什么办法?”
“有钱能使鬼推磨,这就是办法。圣人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你等着瞧。”
这一次暗杀到此为止,阿娇暂时留在上源观,朱友敬去准备自己的行动。一个疗程结束,慧明决定离开东京,她最后为小张氏配药:“娘娘,你病情基本痊愈,贫道今天就告辞了。”
小张氏还是那副天真烂漫样:“是好了,腰不酸,肚不痛,不再出血,还行了一次经。”又撒着娇:“师姑,看我红光满面,走路也有力气,苦药就不吃了吧?”
安童安慰着她:“恨命吃苦药嘛。”
慧明笑着说:“道家有一句经典,叫善始善终,不仅这一剂要服,我还给你留下一剂救急。因为之前拖延日久,加之药不对症,已经落下病根,如气躁伤情或冷热暴激,一定复发。预备着的这一剂,无非是当归白芍之类平常药,只是你在熬制时,悄悄加一味原形态地鳖虫干,根据体型大小三至五枚。”
小张氏不懂:“什么叫地鳖虫?”
“你认不得,你的下人们认得,那是穷人家的东西。最好是新鲜虫干,不是生药房或者御药房陈年的,三天以内制干,入药效果明显。”
“我记住了。”
留下药方,两个人就离开。
小张氏没有送,在寝宫里走来走去,朱友贞进来。他这么长时间,一直没与慧明照面:“我没告诉你,悄悄把人请来,你高兴地接受了。恐怕不单单是让她治病吧?”
小张氏说:“是的,我趁着她来的机会,派人跟踪监视。除了那个小妓女,她们没接触什么人,也没什么举动。”
朱友贞不经意地:“人家阿娇,可是正儿八经的女真。”
小张氏望了男人一眼,没说话。朱友贞急忙岔开话题:“你是不是在纠结,该不该留住慧明?”
“是。”
“别疑神疑鬼了,她可是治好了你的病。”
小张氏似乎自问自答:“难道说,洛阳几年来的天翻地覆,与她没有关系?”
“照我说,你应该学父皇,保命要紧。”
小张氏坚决地:“不,她越是这样,我心里越没底。我没有太祖皇帝驭人的能力,只能让自己病死,绝不敢留她。”
朱友贞无奈地:“你呀!”
有病,又不敢把医手留在身边治,小张氏虽然这样了,心里还是一直纠结。好在自慧明治疗以后,病一天天好起来,几个月没复发,也就淡了这个念头。
这一回又到了女人的经期,她为自己正常行经感到高兴,就是几天下来身上脏,叫苦杏备水洗澡。正是夏末秋初,天气闷热,苦杏以己度人,想着冲个凉水澡一定舒服,浴桶里只配了冷水。小张氏赤身躺进去,突然毛骨悚然,禁不住大叫一声,顷刻间百病皆发,小腹刺痛,鼻血横流。
她长叹一声:“慧明,你就是神哪!”
因为慧明临行前有过一句医嘱,冷热暴激,一定复发。想起自己的病,与苦杏向太医署错报病情而起,今天复发又是她自作主张。怒不可遏:“来人,杖责五十,撵到下房做苦力去。”
其实,她有点冤枉了苦杏,关于倒经病症自己就不懂,苦杏更不懂。所以向太医署陈述的只能是鼻血,吐血和腹胀等表象,御医们又不能近身望闻问切。
苦杏,将给小张氏种下不可挽回的苦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