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阿娇
作者:古淮河      更新:2022-01-22 02:25      字数:4640
  正如朱友贞自己所说,他们家女人都是守江山的。
  这一天,张汉杰来了:“秉皇上,凤翔岐兵侵犯长安,我和大哥汉鼎自愿前往迎战。”
  朱友贞还没有答复,小张氏问:“敬大人怎么说?”
  张汉杰不屑地:“敬翔嘛,他不在家好好歇着,巴巴的入朝求见皇上,说要派康怀英去。”
  朱友贞问:“谁,谁叫康怀英?”
  “就是感化节度使康怀贞,因为避皇上的名讳,改叫康怀英。”
  小张氏知道他们排斥敬翔,也知道自己兄弟在朝内争功,因为病着,不好过多干预朝政。这时逢大事,不能不表态:“敬大人谋国有智,就以他的意见,改封康怀英为永平节度使,镇守长安。”
  张汉杰还想争一争:“那我两个去监军?”
  小张氏坚决地:“不要。康怀英对国家忠诚,久经沙场,之前解决韩勍及其军队,旨意执行得就很好。派监军一是瞎指挥,二是伤了主将的心,忠诚的人也会变得不忠诚。”
  朱友贞同意了,张汉杰悻悻然的走了。
  女人关嘱着男人:“皇上,我的几个兄弟都不是领兵的料,你让他们做左右控鹤军都指挥使,已经就勉为其难。婆婆在世的时候,曾经给了太祖座右铭,远色戒杀。贱妾的寿命不会长久,也留给你一句话,以后军国大事,少听少用我的父兄。”
  “知道了。”
  正如安童所分析的,朱全忠父子三代皇帝,虽然妻管严,但夫妻感情都很好。朱友贞也是这样,看小张氏的病况一天不如一天,下决心去洛阳请慧明。他没有告诉小张氏,撵出寝宫追上张汉杰:“你有一件大事要做,御驾去洛阳请慧明。”
  治疗妹妹,张汉杰当然愿意:“谢谢你皇上,我一定把神医请来,请不来也绑来。”
  “胡说,想丢老皇帝的脸吗?”
  慧明开始是拒绝的:“贫道就是一个出家人,偶尔给人瞧病,都是心性所至。张指挥使所请,不敢承命。”
  张汉杰也看到案上供的朱全忠生位祠,尽管这个人已经死了,应该更换成灵牌。但这些已经毫无价值,有价值的是请神医救人,他当然不敢用强,只有苦苦哀求:“师姑,实在是我妹妹病已不起,否则她自己会来,不敢劳动您的大驾。”
  话说到这个程度,慧明就退让了:“食禄朝廷不敢抗旨,按惯例,请大人说说病况吧。”
  “师姑,皇上为了尊重其事,特地派我来请。但皇后妹妹得的是妇女病,咱不懂,也不好问的不是?”
  “如此,贫道随你走一趟。”
  小张氏的寝殿外,已经有许多太医。以及那个洛阳太医署的老署使,看她来如释重负:“我的老命可算保住了。”慧明依旧按照自己的惯例,听诊。张汉杰进去汇报了,一个宫女出来说:“皇后娘娘要自己说病,还想见见神医呢。”
  慧明就进了皇后寝宫,先以道家方式行礼:“无量天尊!”两人都是第一次见面,小张氏既不还礼,也不说免礼,上一眼下一眼的打量:“你,就是那个神医?”
  慧明一笑:“能治得好病的,就神,治不好就不神。”略看一眼,就说病症:“娘娘是不是经常鼻血、吐血,腹胀,四肢无力?”
  小张氏真的不要宫女回答,自己说:“神医真神,望闻问切都不要,就能看出病来。我也叫你一声师姑吧,是,是这样的。”
  慧明觉得她有趣,就继续说病症:“吐血分为多种,有外感、劳心、内伤、阴虚、畜血、气郁、胃肺血胸等等。但你的皆不是,娘娘的病源属倒经,广而言之也可以归类于阴虚。”
  “传说师姑从不与人说病症,今天这么破例了。也请问,女人只有痛经,月经不调,什么叫倒经?”
  “血热气逆,经量少,甚至无经。经血不冲脉下行而上溢,鼻衄或吐血量可多可少。”
  那个宫女忍不住:“天下哪有这样症状,女人经病只有从下身出血,哪有从上身出血的?”
  慧明笑着:“这位女官少见多怪,想来一定是你,向太医署如此陈述病情的吧?娘娘常伴有全身不适、精神不畅、烦躁不安、下腹部胀痛等症状,御医不能当面询问,才会按照陈述症象诊疗,使得久治不愈。”
  宫女吓坏了:“娘娘饶命,小的正是这样向他们说病的。”
  小张氏没有理会她,继续问病:“师姑,还可治否?”
  慧明回答:“气之所以逆,又与肝经郁热,肝气上逆,肾阴不足,肺肾阴虚等因素有关。怪不了这位女官,也不怪太医,娘娘的病稍有特殊。如果让太医下药,无非益母、当归,四黄汤、宁血汤、三七郁金汤,但未必有效。”
  宫女听慧明帮自己说话,小张氏也没有当场处罚,感激不尽:“神医,你已经救了我,还请救救娘娘。”
  慧明答应了:“我底下所说的用药与治疗,安童和宫里均做笔录,按惯例呈报太医署。主药还是益母、当归、苍术、怀牛膝,加梅花针,都由御药房配制。因病症拖延稍久,需行一套针术,取穴位是血海,气海,肝俞,一并记录呈报。”
  安童一直在记录,宫女正要记。小张氏说:“苦杏,你不要记,疑人不用,我相信师姑。”
  慧明说:“娘娘客气,这是贫道惯例。需要说明的是,针灸太医署可以派人看视,药材均取自于御药房。至于本人另添加的配方,御医只可口尝,不可看视材质。”
  小张氏笑着说:“我知道,那是师姑独家偏方。等我病好了,也偷偷从中学一手,将来出去悬壶济世做神医。”
  她不再坚持,那个叫苦杏的宫女做了记录,并拿出去给御医们检查。小张氏又顽皮地:“针灸吧,如果是屁股上,御医们谁敢来看?”慧明和安童都被说笑了。
  这边开始针灸,偏殿的太医署例行公事审核病案,叽叽喳喳七嘴八舌的。见老署使过来,有人问:“当家的,这应该是您老看的,怎么坐那不动?”
  老署使回答:“她开的方剂,我不需要看。”
  一个东京的太医不服:“都说这个女道是神医,我看也一般,倒经那是宫女没有述说清楚,药方也是常规。”
  另一个也是东京的:“就是。就说这梅花针,还有取穴,在座的谁不会?”
  老署使嘿嘿一笑:“都说井底之蛙,不知道天有多大,先不说药方配剂,就说行针。深浅、用时、长短,以气进针还是功力进针,你们谁会?”
  两人以及其他不服气的御医,就不吱声了。
  针灸完毕,药也取来配好,安童书写了一天的制法用量。慧明就告辞:“贫道每天一早来宫里配药,需待一个疗程结束,娘娘病有起色再回洛阳,自去寻找驿馆暂住。”
  小张氏并没有认真挽留,口不应心地:“师姑是否可以住在宫里,以免奔波操劳?”
  慧明拒绝了:“贫道生性淡泊,闲来修习经文,不惯灯红酒绿,望娘娘谅解。”
  “那么,上源观可好,我着人单备上好的房间?”
  “也不愿打搅同门清修。”
  这样,她就住进了开封的皇家驿站。安童问:“有机会来到贼巢,李九三人一定都想见你,以商议行动方案。她既然主动让你住上源观,为什么拒绝?”
  慧明说:“小张氏不是不知道我的医术,病拖得很沉重了才请我来,之前一定是对我很有戒备,否则不会拿自己的生命赌博。这个女人表面天真,实际上很有心计,我不管住在哪里,她都会监视。所以,没必要让三人暴露,该做什么李都监他们都懂。”
  安童似信非信:“咱们与这个女人素无接触,怎么也怀疑上了?”
  “我不是说过吗,从朱全忠开始,对我的怀疑一直没停止,背后的人或者就是老贼派的。西京发生许多事,哑道婆,静慈,韩建指证和调查我,朱友贞夫妻得位后一定关注。小张氏会不会监视,你接下来就会知道。”
  安童说:“好的,就再等等。”
  第二天早上,还是张汉杰带着一队马车来驿馆接人,接下来第三天,第四天也是这样。看小张氏的病况,的确大有起色,出血止了,饮食也多了,能下床,还宫里宫外走动散步。她高兴:“师姑,驿馆的招待是否满意,有什么需要的只管提出来?”
  慧明回答:“贫道粗茶淡饭足矣,只要娘娘康复。”
  安童不管小张氏是否康复,整天就观察驿馆里外:“除了门口加了两个兵,还有门房,没看出有人监视呀?”
  慧明说:“监视咱们的人,你是看不到的。”
  不说安童着急,李九三人也着急,他们都知道慧明来开封了,当然想见一面。觉难说:“师姑不好主动见我们,我与张媛去驿馆探望,是符合情理的。”
  张媛说:“你一直与师姑保持距离,现在还应该这样做。我没有这些顾忌,就说有病,去请她治疗。”
  李九说:“师姑如果需要见我们,自有她的办法。我想,我倒能见上一面。”
  这是第五天的早上,送两人回驿馆的马车刚起步,两匹马就拉稀了。不仅臭味难闻,又咆哮着乱踢乱叫,张汉杰问马夫:“怎么一回事?”马夫回答:“马都是拴在御马监敞棚里的,可能夜里霜露太重,遭了凉。”
  张汉杰就骂他:“你妈妈的,让我在贵宾面前丢脸,快去让李都监送好马来?”
  他当然不知道小张氏的心机,不知道防范李九。李九来了,领了两匹马,告诉张汉杰:“这是两匹生马,得好好驾驭。”
  张汉杰没来得及问,马夫害怕:“是皇上的贵宾,小的不敢驾辕。张二爷,还是请李都监帮帮忙吧?”
  张汉杰正急着呢:“看看,耽误了这么长时间,客人还没吃早饭呢。李都监,你来吧。”
  李九目的达到了,他亲自驾辕,张汉杰等人随在马车后护送。走在路上,得意的回头对着车厢:“师姑,终于见着你们了。”
  安童在车厢里探出头,笑着说:“我闻到了巴豆的味道,这个办法好。快说说,这边进展怎么样?”
  李九一边慢慢地赶着马车,一边介绍:“其它没有什么大事,几年下来,朱友贞与河东的战争只有输,没有赢。魏博是国家第一战略要地,守卫着晋、赵、燕、契丹诸国,天雄军叛变,朱梁的天下恐怕没有多长时间。还有一件事,阿娇与康王打得火热,她一门心思做皇后,怂恿对方造反做皇帝。”
  安童问:“你说的是那个重瞳天子,八王朱友敬?”
  “对对,朱全忠最小一个儿子,算上朱友文,兄弟之间排行老八。”
  安童高兴着:“这是一件好事呀,让朱家兄弟再来一次狗咬狗,加速他们的灭亡。”
  慧明说话了:“不行。吩咐觉难让阿娇及早抽身,朱友敬不能成事,会牵累了她。”
  安童不同意:“是的,朱友敬手中没有兵马,也没有封疆大吏或者朝臣支持。好歹咬上朱友贞一口,也会乱了他们的阵营。”
  李九也说:“觉难劝过了,劝不住,阿娇心大着呢。我说,让她搅浑水去,反正是她自愿的。”
  慧明还是不同意:“朱家父子兄弟骨肉相残,朱友珪和朱友贞给其他兄弟做了榜样,他们都想以这种暴力方式得到皇位。朱友贞亲小人,远君子,阿娇已经起到了作用,没有必要把她陷进去。”
  李九说:“你是说,朱友敬没人怂恿他也会反?听你的,我回去再让觉难劝。”
  慧明强调:“不是劝,而是不让她出观。”
  看两个都不吱声,慧明就解释着:“阿娇是我们带来的,年纪小,少不更事,应该保护她。朱友敬势在必发,让她暂时潜身道观,坐山观虎斗,不做无谓的牺牲。”
  两个人就明白了,安童说:“凭阿娇的条件,琴棋书画,歌舞才情,两京没有一个女人比得了的。说不上,朱友贞将来也要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李九说:“师姑不同意阿娇出手,我倒开始出手了,准备让他兄弟公开冲突一次。”
  慧明没说话,安童问:“说说,你是什么计划?”
  李九卖关子:“等着瞧吧。”
  说话间,已经到了驿馆门口。李九勒住马,感叹道:“师姑料事如神,看看,小张氏真的派了许多人来监视。”
  安童说:“是那两个士兵吗?”
  “不,你们初来乍到,不熟悉这里情况。我认得,士兵是幌子,两个门房还有里面扫地的,以及外面流浪乞丐,都是她的人。”
  慧明一笑,没有说什么。安童倒吃了一惊,骂一句:“贼婆娘,在这里等着呢。”
  两个下车进馆。
  李九转车回头,张汉杰有一句话正等着问:“李都监,御马监不是有马圈吗,你怎么把送客的马,放在敞棚里过夜?”
  李九说:“圈里是皇上御用马,不敢与这些土马放在一槽。特别是西京带来的大宛马,欺生,遇到它们又踢又咬。”
  张汉杰就责问他:“宫里有指令,接送神医用御驾,怎么派这样的孬马,不知道会误了皇后娘娘治病吗?”
  李九为难地:“张指挥使,下官不好办呀。康王爷狩猎,专拣好马挑,咱得罪不起不是?”
  张汉杰愤怒了:“有这么回事?朱友敬这就是故意的,想借刀杀人,谋害皇后。你们,跟我去东郊狩猎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