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重瞳“天子”
作者:古淮河      更新:2022-01-22 02:25      字数:4179
  来人是朱友敬。
  朱友敬,又名朱友孜,朱全忠最小一个儿子,封康王。所谓最小,因不是一个母亲所生,兄弟之间年龄也就相差不多,几年,几个月,几天,或者几个时辰不等。朱友敬有一个生理特点,天生重瞳,所谓重瞳即“一目两眸”,也有人认为是“白内障”。但古代相术认为是一种异相、吉相,象征着吉利和富贵,往往是帝王的象征,如虞舜是三皇五帝,重耳是晋文公,项羽是楚霸王。朱友敬于是就认为自己是天子的命,故从不把几个哥哥放在眼里,但因为年龄最小,排资论辈轮不到他接位,只有忍着。
  正如慧明所说,他没有条件争皇帝,也学韬晦,吃喝嫖赌,牵狗斗鸡,但心里埋伏着等待时机。今天又来红杏楼,就有许多女人围上:“康王爷,我给你唱歌。”
  “我给你跳舞。”
  他不理睬,把女人们推到一边,径自上楼。走到阿娇桌子边:“听说红杏楼来了一个美人,能歌善舞,是你吗?”
  阿娇没有站起迎接,凤眼一飞:“谁呀,没规没矩的?”
  仆从就吆喝:“大胆,康王殿下都不知道。”
  她依然坐着不动,很随便的:“不知王爷驾到,有失远迎。”自顾喝自己的酒。
  朱友敬挥着手,撵那几个仆从:“去,一边去。小美人,今晚本王包你的场,包括所有酒单。”
  也坐下来喝酒。
  阿娇这才望了他一眼:“好重瞳,王爷一副天子相。”
  朱友敬喜欢听这样的话:“你还会看相?”
  “你的相还要看么?龙眉凤目,熊肩鹤背,虎虎生威的太祖风范。不过···”
  “不过什么?”
  “不说这些了。王爷,你请了我的客,无功不受禄,我给你度一曲如何?”
  “小美人,你叫什么名字呀?我还是想先听听你的相术,然后再赏歌舞。”
  “小女子西京人士,贱名女乔。曾经拜过一个道法高深的真人,浅学些琴棋书画,周易八卦。金木水火土,王爷你五行属火,相生相克,被水压了一头。”
  因为有古代传说,朱友敬深信不疑她的相术,身边的一个亲随也相信:“王爷,姑娘好卦相,你的皇帝四哥就是水命。”
  阿娇急忙掩口:“小女子失言了。”
  朱友敬踢了那人一脚:“你妈妈的胡说些什么?老子的大火什么时候烧起来,烤干他的水。”
  回过头对阿娇:“女乔姑娘,不听他胡咧咧。”
  阿娇站起身:“我还是给你唱歌吧,且听一曲李白的《将进酒》。”就开始了自己的拿手好戏,轻歌曼舞起来,其中唱到:“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朱友敬一边和唱,一边击节鼓掌:“好一个天生我材必有用。”
  楼下鸦雀无声,一片客人也都陶醉在歌声中。快半夜了,阿娇不胜酒力,粉红着脸:“王爷,我醉欲眠卿且去。”
  朱友敬也醉了:“且去,且去。”
  第二天一大早,他醒来就催:“来人,跟我去红杏楼。”
  但到了这里,阿娇不在。老板诚惶诚恐地解释:“王爷,女乔姑娘不是我们这里的歌女,她就是一个寄住客。包了一个房间,有时候来,有时候不来。至于住在哪里,家在何方,本院一概不知。你是知道的,我们这里不是红楼,只提供琴棋书画诗酒茶,所以房客不必要在这里住宿。”
  朱友敬问:“谁出面给她包租的客房?”
  “对不起,主家不让说。”
  “敢,我他妈拆了你的楼。”
  “是,是赵殷衡赵大人。”
  “嗨,老赵这家伙,还有这一手?”
  “不,赵大人从没来过。听说,他也是帮别人的忙。”
  “好了,好了,你去吧。”
  朱友敬转过头,对昨天晚上那个说话的亲随:“小五子,怎样找到女乔姑娘,底下就是你的事了。”
  小五子说:“王爷,你喜欢上她了?”
  “我想与女乔姑娘做一个红颜知己,她可是一个有智慧的女人,比较起来,恐怕还要胜小张氏一着。”
  “去向赵大人打听吗?”
  “不要,那家伙就是个墙头草,跟朱四皇帝跟得紧,知道了会坏我的事。”
  小五子接受了朱友敬的命令,人海茫茫,惟一的办法就是在红杏楼守株待兔。
  但,这个女乔姑娘却不见了。
  那是阿娇回来,笑着对觉难讲:“钓着了一条大鱼,我感觉,他是真的喜欢我。”
  觉难也玩笑着:“钓鱼就要钓这样的鱼,一旦发现不要急躁,慢慢悠悠,若即若离,稳他的心。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找一个好人家,不能做一辈道士。”
  阿娇眼红了:“乔监院,你对我真好。知道吗,为了隐瞒身份,我在红杏楼化了一个名字,叫女乔。一方面是把娇字拆成两半,另一方面借用了你的姓氏,以示感激。”
  看她如此的单纯,觉难想到自己曾经说了要利用她,这些皇家子弟岂是她能嫁得了的,接触下去只能是火坑。未免心有不忍,又这样关嘱:“这些做王爷的身边女人太多,很难真心,只是一时喜欢,不能一世。从长远计,还是算了吧,找一个富家子弟就行。”
  阿娇哪里能算了:“不,我不会放弃。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要嫁就嫁富且贵,做皇后也未尝不可。”
  或许她跟过皇帝,自视身份高贵,傍大款就想傍皇帝。觉难开始听慧明的话把她带来东京,目的利用她交际官场上的人,甚至是皇家子弟以探听情报,想不到她一门心思要做皇帝的女人。反正自己也劝了:“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你好自为之。”
  而阿娇在勾引男人事情上,是不需要觉难教导的,身在红楼几年知道怎么做,所以几天不去杏花楼。她不招面,急坏了朱友敬,一天天催逼着小五子。小五子不好找,就劝他:“王爷,你身边那么多女人,何在乎这一个。”
  他就骂:“老子跟你说过,你怎么就不懂,那些个女人都是花瓶,我缺的是一个贤内助?女乔姑娘又会麻衣相,一眼就看出我有天人之姿,我得靠她把握未来。”
  “知道了,你皇帝四哥全靠小张氏掌天下。”
  “我们家就这个传统,男人夺江山女人守,阴盛阳衰。”
  “我说咱们把府兵全调出来,开封城翻个底朝天,不信找不着。”
  “你妈妈的又说傻话了,开封城那么大,我那几百人大海捞针,要捞到什么时候?”
  小五子突然有了主意:“哎哟王爷,我真傻,不要守株待兔,也不要大海捞针。看着,我有办法。”
  他带了几个府兵,把老板押到一边:“你呢,老老实实给我把女乔姑娘交出来,这根金条就是你的。再跟老子说那屁话,什么来无影,去无踪,现在就割了你的头。”
  老板吓死了:“五爷,你是红杏楼的常客,知道这里的规矩。不论什么人包客房,咱只管收银子,不管去处。”
  “兄弟们,先砍他两个手指头。”
  “你就是杀了我,我也编不出来。哎,哎,别动,等一下,有这么个情况,不知是不是线索?”
  “快说。”
  “她来时身上会穿道袍,进了房间再更换。”
  “你妈妈的怎么不早说,罢了,这金条还是你的。”
  情况很快就打听出来了,因为开封城只有一个女道观。但大梁传承前朝重道,朱友敬知道法度,不敢强行进去搜人,就让小五子在上源观门口守着。
  阿娇目的已经达到,她不想把影响闹大,这一天主动走出来,假装到市面买东西:“这不是小五子吗,不在府里服侍你们家王爷,跑女道观门口探头探脑干什么?”
  小五子毕恭毕敬地:“女乔姑娘,王爷找你找得好苦啊。想买啥,不要你劳神,让小人去办。”
  阿娇再到红杏楼,她的包房已被装饰一新,里面置放的物件都是皇家规格。朱友敬看到她就高兴:“女相士,怪不得你的相术那么好,我知道,许多道观都有占测功课。”
  阿娇问:“你找我,是为算命打卦吗?”
  “不,有一个未卜先知的女人在身边,我就能心想事成。”
  “你想成什么事?”
  “做天子呀。”
  “这话不能说,是要被杀头的。”
  “可是你先说的。”
  阿娇笑了:“我那是相面。相面不留情,留情不相面,当不得真。”
  “我偏要当真。”
  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很是投缘,夜深了,阿娇攆他走:“小女子因为喜好歌舞,道观不是唱唱跳跳的地方,监院开恩,允许我来这里释闷。空门中人得修身养性,戒淫戒色,不敢陪王爷,请自回府休息去吧。”
  朱友敬哪里能走:“我也要陪你修身养性。”
  阿娇本是假意推搪,半推半就,两个此后隔三差五的相聚于红杏楼。事情很快就被小张氏知道了,她问朱友贞:“你知道老八在干什么吗,他相于了一个女道?”
  把朱友文排列在朱家兄弟中,按照年龄顺序,朱友敬排行第八。朱友贞不以为然:“不就是玩女人嘛,管她什么身份。”
  “不,事情没那么简单,这女道是洛阳上清观来的,以麻衣相术怂恿朱友敬争帝位。老八一贯就以重瞳天子自许,两个人狼狈为奸,其心不可测。”
  原来她也学大张氏,有自己的暗探。朱友贞还是不以为然:“你太多虑了,老八那就是过过嘴瘾。他一没兵马,二没人脉,拿什么和我竞争。”
  朱友贞想到的慧明也想过,朱家其他兄弟没有夺位能力,小张氏就不说了。看女人躺在床上,柜上都是药罐子,朱友贞想起一件事:“不谈这个了,说说你的病吧。洛阳太医也来了,治了这么长时间也没起色,还是把慧明请来吧,人家可是神医。”
  小张氏从床上坐起:“你说到慧明,我倒经常想起她,过去还想到洛阳求诊呢。但你想过没有,西京几年来发生了许多事件,父子兄弟同室操戈,君臣死的死亡的亡,韩建一直怀疑她是幕后主使人。特别前朝蔡王李祐被劫,至今下落不明,咱们不能不注意。”
  朱友贞笑了:“你也信那些话,都是韩建他们无能,把罪过朝一个女道头上扯。你说,人家如果心怀叵测,怎么多次治好太祖的病,父皇敬她为国宾。”
  小张氏想了一下,这样回答:“似乎是这个道理。”
  “告诉你,这些我也考虑过,父皇与小朱三父子冲突,发生得很突然,竟至于明火执仗公然弑君。怀州龙骧军投奔,偷袭洛阳城顺利,还有相关人主动报信等等,看上去都那么顺理成章。这些会不会是有人在幕后策划,故意制造是非,让咱们家自相残杀?所以即位不久我就下旨招她来京,慧明要是想为前朝复仇,扶助唐家王子,就不应该拒绝才是呀?”
  “哦,有这事,你怎么没告诉过我?”
  “我就是试她一试,想引蛇出洞,没发现破绽就丢过不提,告诉你做什么?再说,你当时也没病成现在这个样。”
  “我还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不敢把她惹到京城来,怕引狼入室。”
  “是怕她谋害你?”
  “那倒不是,智者谋人,乱国于幕后,杀人于无形,不会使用下三滥手段。朱友文家的王氏,朱友珪家的大张氏,一直和她明争暗斗,都以失败而告终。我如果没病,倒想让她来见识见识,是钟馗还是鬼,可惜精气神不够。”
  “你呀,治病重要,还是疑心生暗鬼重要?”
  “皇上你记住,女人的直觉往往是很准的,静慈和哑道婆是这样,我也是这样。如果能保得国家长治久安,保得朱梁江山永固,我这条命不算什么。”
  “照你这么说,那我就杀了她。”
  “不,这个人又杀不得。一是太祖的救命恩人,听说她的屋子里至今还供着生位祠,杀她会给人以不忠不孝之口实。二是盖世神医,曹操杀华佗,后世骂了近千年。”
  这个女人为了自家皇位的安稳,宁愿舍弃生命,也不敢请慧明来治疗,但她的病却越来越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