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有血滴落在乔雅纯白的裙摆，她才仿佛有所觉察似的，错愕地摊开掌心，望着滴在上面的鲜血。她浑然不觉鼻腔和唇角正在溢血，似乎没有任何痛觉一般。
  明源沉沉地看着乔雅惊愕的神情，和挣扎的动作，就像是凝视一朵被瘴气腐蚀而枯萎的白蔷薇。
  这个技能是为了她而贴身打造的，不会有任何痛感，却可以让人被困住，然后五脏六腑逐渐被腐化而死亡。死亡时也不会有任何感觉，只会觉得好困，然后永眠。这是一个残忍而温柔的技能，毕竟他还是舍不得看她流露痛苦的神情。
  乔雅自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不断地寻觅逃脱的办法，但也发现自己的气力和温度在流逝。她感到无尽的冰冷和疲惫，困倦地想要睡去，提不起一丝力气来。
  好累啊，就这样放弃吧。你已经很努力，不会有人责怪你。身体劝说昏昏欲睡的意志，似乎只待贴上放弃的标签。可是还没有结束呢，就甘心这样了吗？在你离冠军只一步之遥的时刻。
  沉寂之中，像是有什么将黑暗撕裂一条缝隙，有声音朦朦胧胧地透了进来，那是拼尽全力的嘶吼：“乔雅！你会成为最伟大的人，你能做到最好！”
  紧接着那样的声音越来越大，此起彼伏：“你可以征服全世界，能够赢得一切战争，甚至能够与神对话，去敲打他的门！”“你可以与时间抗争，你有移山之力，可以成为自己的命运主宰！”“你可以奔向远方，你可以日行千里，你可以面带微笑直穿地狱，你就是英雄！”“你会赢得金牌，打破那些他们认为绝不可能被打破的记录！”
  “所以，别放弃啊大小姐！站起来啊！那些汗水、泪水和血水，你要它都付之东流吗？如果这个世界和你过不去，你就让这个世界一边去！”舒萧对着擂台上吃力睁开沉重眼皮的乔雅，用他和她相识以来，对她说话时最大的声音喊道。
  曾经跌跌撞撞地体会了平白摔倒，但在漩涡中从未沉沦，听信着心脏的跳动。绚烂的梦映衬在她澄澈的眼中，合眼就能听见，那些呼喊每一次带来的撼动。
  这一刻乔雅咬断昏沉，咬断倦怠，咬断山仞千层万层。纵然有苦厄来势汹汹，纵然有磨难声势浩大，只要握住他们的双手，便从不算贫穷，已然拥有了全世界的富有。
  “神魂融合，雷霆万钧！”乔雅努力建立着与角色的联系，仿佛在虚无缥缈的深海中沉溺挣扎，直至抓住了救命稻草，那一丝细微的共鸣。
  而从外面看过去，只是看到乔雅清醒过来，然后从内猛然爆发出一道刺目的白光。伴随着轰隆一声沉闷的巨响，仿佛来自九天之上诸神的怒吼。
  胆子小的被吓得惊呼一声，纵然是全真和江凯都惊了一下。甚至连至尊外赛场的灯光、屏幕、摄像等电子设备，全都暗了两下才恢复如初。
  黑暗的囚笼被瞬间撕裂，乔雅鹰撮霆击般冲向了明源。明源是距离她最近，受震撼的感观也最大的一个，但也极快地反应过来，提起法杖做出反击，“神魂融合，黑色台风！”
  两股力量的相撞，产生的余波瞬间席卷向四周。第二灵魂状态观战的两队，都下意识想要抬手做出防御措施，才反应过来第二灵魂状态时，选手的攻击根本于他们如无物。
  片刻之后，光芒散去，他们都看到明源和乔雅都安然无恙地各持一处，而整个比赛环境连带着界线之外的区域，都毁于一旦，惨不忍睹。
  现场一片鸦雀无声，万籁俱寂，随后就吵吵闹闹，喧哗声一声叠过一声。
  “警报！警报！障碍物设施毁坏，无法运行！”运营部的机械设备屏幕前红光闪烁，一群工作人员焦头烂额，手忙脚乱地给总部发求救信。
  接到消息的詹姆斯又是颇为头疼，这一届比赛的“惊喜”真是太多了，“天呐！伊欧斯女神的裙摆啊，障碍物设施都被毁坏了！真是惊人的破坏力，这是奥罗拉帝国体育场史上从未出现过的事情！”
  观众们神情千变万化，詹姆斯在那时甚至感到有些好笑。当电竞主持人，集齐主持、裁判和解说于一身，他简直可以从赛场上面看见人生百态。
  “根据规则，比赛暂停，选手们中场休息。请两队教练前往组委会运营部办公室，进行商讨交谈。后续如何，让我们敬请期待。”詹姆斯冷静地告诉全场观众。
  闻言，明源和乔雅也从至尊中退出，回到各自的队伍。
  明源一回休息区就抱臂坐在椅子上，闭目养神，他的队友没有人敢去打扰他。
  “怎么可能呢？居然能和戴着增幅器的明源打平？”唯一敢的昊天队教练，则是咬牙切齿地自言自语着，依言走向了运营部办公室。
  明源倦怠地抬眸瞥了一眼他，又闭上了眼睛。怎么不可能呢？她无论到哪里都是众星捧月的小公主，总是能像菟丝花一样找到依附的对象，然后以诡异的速度比那个人更强大，从而毁灭那个人。
  孤岛创造了两个怪物，这两个怪物以怪物的力量互相斗争着。
  乔雅倒是感觉轻松了不少，笑着对伙伴们说：“孤岛创造的两个怪物真是可怕。”
  她很多时候只会越来越任性，口无遮拦。因为有人会为她的语出惊人而买单，而她在一定程度上也不太会在意这些。
  旧伤疤下血掺合着淤泥，散发着腐朽的恶臭，这是事实。一寸寸从尾骨抚摸到后颈，就好似漫长的岁月也有了寸寸的意味。美丽的皮囊裹着纤细的骨架，一颗漆黑的心脏鼓动如雷。
  她本来就是坏的，黑的，那是真实。或许她会为此而哭泣，但绝不会为此而悔恨。因为再来一遍，她也不会是好人。
  “怎么这么说？”玉龙拿组委会提供放在休息区的毛巾，帮她擦了擦汗。他说话的时候总是很平稳，就给人一种认真的感觉。
  乔雅接过舒萧递过来拧开瓶盖的矿泉水，偏头笑了笑，“因为我绝非善类。”
  玉龙扬起了唇角，不再说话。
  我不是好人，你也绝非善类，所以我们天生一对。
  “昊天队教练好像很恨你们两个。”韩冬儿困惑地看向校长。
  校长叹了口气：“现在的信息量多大多快啊，无孔不入，无缝不钻，就算是埋进坟墓里也能被挖掘出来。当初孩子们在战争世界里失控时透露的那么一点点信息，就能被风行雷厉地探索出各种信息，编制出一个和真相几乎一模一样的故事。”
  “所以当时的媒体、粉丝和观众也发现了异常，然后探索到了真相，向组委会举报了是吗？”韩冬儿联系了一下，得出了结论。
  “是的。”校长点点头，“这件事情暴露的时候，阿瑞斯队的成员都想要报复他。尤其是小雅的母亲，她都想要弄死他了。但是心灰意懒的舒萧父亲看在往日的情分上，只是把他逐出队伍和电竞圈，然后冷眼旁观。后来因为有人匿名举报了他，组委会将他除名，他不可能再成为职业选手了。”
  韩冬儿冷哼一声：“那是他罪有应得，居然把这件事情怪在你们身上。”
  她忿忿不平地还想要再说两句，就有电话播了过来，她接了起来，不禁愣住了，“奥朗选手？好，我这就出来。”
  “发生什么了吗？”校长问。
  “奥朗突然给我打了电话，说是重要的事情找我，有关于昊天队的，我现在出去见他。”韩冬儿解释了一下，匆匆忙忙地走了出去。
  校长看着她的背影，笑了笑，看来他托人对奥朗的游说，是有效果的。
  韩冬儿在体育馆门口，伊欧斯女神的雕像下面，找到了奥朗。她跑了过去，“奥朗选手，你找我是有什么事情呢？”
  “实际上，我是想说这个。”奥朗摊开手掌，掌心中安安静静地躺着细小的增幅器。
  ……
  白苏站在闭目养神的明源旁边，他满脑子混沌的思绪万千顷刻停止，本能反应警惕地睁开眼睛看过去。看见是白苏，他又闭上了眼睛，暗自嘲讽自己从孤岛带出来的老毛病。
  白苏无意识中掰扯自己的指节骨，犹疑地说道：“那个……增幅器你还是不要用比较好，因为……”她还没说完的话，在看到昊天队教练走来的那一刻，悉数吞咽了回去。
  “经过商讨，障碍物要经过维修才能使用，但现在可能来不及了。所以我们一致决定，让你们在最普通的环境下战斗。四周都是寸草不生的地面，没有任何干扰因素，只要死亡或出界就算失败。”教练对明源说道。
  舒父这边也是一样的结果，这也并不是什么苛刻的要求，面面俱到而又平凡无奇。他拍了拍乔雅的肩膀，“小雅，可以吗？”
  “嗯，我没有问题，都是在一样的环境下pk的。”乔雅点点头。
  “加油！”队友们给她比了个手势。
  乔雅自信满满地说道：“等我凯旋而归吧！”
  站上擂台的时候，乔雅还在感慨自己的荣幸，能一次比赛上场两次。
  她看向明源的时候，愈发是释然和歉疚。刚才就可以看出来了啊，明源显然比她陷得更深，也来得更加温柔。
  “源，记得我那天跟你说的三句话吗？”乔雅问道。
  明源沉默了一会，点了点头，“嗯。”
  “即使是现在，我也要重复一遍的。我们是对手，但不是敌人。”乔雅柔声细语地说道，“就算你曾经认为那样故步自封的我，已经不配成为你的老师了。你也没有办法否认，那些我教你的让你在孤岛受益良多吧？”
  明源仍然是沉默，而后抬眸直视她的眼睛，无比认真地说道：“不，你的出现于我而言是灾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