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八章纠结
  解语心头一震，说的定是孟璟吾，这些年一直杳无音讯。
  汪直面不改色，说道：“他已与我无任何瓜葛。”
  那人听了忙改口，看了眼解语，想在这位小祖宗面前邀功，又说：“舒老爷也找到了，原来都在许宁帐下，似乎，孟璟吾似乎时常针对舒老爷，有几次还下了黑手。”
  解语心里咯噔一下，心说这两个冤家竟都在许宁帐下。
  汪直显然早就晓得舒清江在许宁帐下，至于孟璟吾，他说到这话时目光下意识瞥向解语，说道：“孟璟吾也在？许宁这老狐狸。”
  解语手上一紧，不知汪直会如何做。
  感受到解语的变化，汪直以为她在为舒清江担心，便屏退了下人，安慰道：“无事，我去寻许宁。”
  解语晓得许宁和汪直有过节，又不想汪直好心办坏事，就道：“想来孟璟吾只不过一时想不开，你不会怪他吧？”
  汪直看到解语眼里的关切之色，颇有些不快，垂了垂眸子道：“我不会怪他，这世上除了一人，旁的，都不配我花心思。”
  解语感觉到汪直好似有些不快，但此时为了保护孟璟吾，也来不及细想，只想再说，却被汪直打断。
  汪直心里憋着不快，离开后就直奔大营，一路上脸上阴云密布，看得周围人大气也不敢出。
  不曾停留，屏退了众人，汪直往大营后方的一个空屋子走去。
  屋子里漆黑一片，汪直就那么走着，显然很熟悉这里的地形，来到尽头一处，推开门，就闻到里面有些腐朽的气息。
  屋子中间有刑具，木头架子上绑着一个人，不动也不说话。
  汪直漫步来到他前面，微微后倾了身子，轻轻皱眉，显然也不喜欢这里的味道。“说，你不再找舒清江的麻烦。”
  木头架子上正是昔日的汪钰，如今的孟璟吾。听了这话，慢慢抬头，眼神中透着虚弱，冷笑一声，“哼，我这辈子，就是为了他活着的，只要他凄惨，我做什么都值了。”
  汪直眉目间流露出不耐烦，也压着隐隐的怒气，胸脯起伏两下，终究说了出来。“那是解语的亲爹，你可曾想过？”
  孟璟吾眼神忽地一亮，仿佛想到那个整日里想讨好自己的女子，那个叫人实在讨厌不起来的女子，他仇家的孩子。
  狠狠心，孟璟吾微眯眼睛，咬牙道：“哼，那又与我何干？我没有连她一起记恨，就算是情分了。”
  汪直只觉得浑身热血沸腾，他决不能容忍解语的真心被人这样糟践，那是他都舍不得去触碰的地方。
  猛地伸出手，抓住孟璟吾的衣领，压低声音恨恨道：“你的狼心都被狗吃了，解语如何待你，你可？你可知她背地里为你说过多少好话，你可知她平日里对你的挂心，你可知！”
  孟璟吾心里是感动的，甚至有一些亲近，可此时不得不逼自己狠心，大声道：“那是她舒家欠我的，欠我们孟家的，她，她爹，她们全家，无论怎么补偿都不为过！”
  汪直气得眼睛通红，又卡住孟璟吾的脖子，恨不得将他活活扼死，可又犹豫着不能下手。“你可知，她们舒家欠了我多少，你可知我今天这种日子，锦衣玉食却无一刻真正觉得是个人，权势地位唾手可得，却永远不能拥有近在眼前的人，空有高榻软枕却只能独过冷夜。你可知这一切都是舒家给我的，可我还是不去计较。”
  孟璟吾自然能看出汪直为了什么，而委屈自己，可他不愿意，他凭什么这样做？“那是你的事，今日我既然在你手上，要杀要剐都随你，只要我不死，我就要他舒家不得好死。你想做个懦弱的人，那是你的事，我空有这权势身份，你要活得像个鬼，你要亲眼看着你的仇人快活活着，那是你的事。做奴才做久了，连自己的仇都忘了，可惜了你这高贵的出身，虽说不是皇亲贵胄，可你也是首领的儿子，你们家族的血性都没了，都随着你进宫净身给一并切了。”
  汪直静静听完孟璟吾的话，眸子里闪烁着异样的光，看不出是生气还是平静。慢慢地，他松了手，挤出一个笑，将披风脱下，轻轻搭在另一侧干净的架子上，又将屋里盆内的火升起来，将烙铁放到火里慢慢加热，这才回转过来。“孟璟吾，这是你自己找死。”
  孟璟吾知道惹怒汪直的下场，他既然落入汪直之手，就没想着要活着出去。他一方面记恨汪直，阻了他复仇的路，另一方面也想将汪直内心深处那被舒清江所伤的疤痕揭开，希望可以唤起他的仇恨，代替自己复仇，所以才说出这样的话。
  孟璟吾看着汪直拿起一侧的鞭子，鞭子上镶满的细钉在微弱的火线下闪着诡异的光，看了叫人心颤。“我是找死，总好过有人偷生，为了所谓的理由，连自己的深仇大恨都可以不报，说穿了就是懦夫，就是奴才，没了根的人，连做人的血性都没了。”
  啪的一声，长鞭在屋中凌厉闪过，所到之处心惊肉跳。再看架子上的孟璟吾，脸上赫然留下了一道血痕，狰狞恐怖。
  汪直落鞭之后，冷峻抬头，说道：“看在那几年的情分，这鞭算我送你的，从此后，不论你是死是活，都不会再有人羞辱你。”
  孟璟吾早就痛恨自己这张脸，此时知道已经破相，反倒有些释怀。“多谢干爹，我孟璟吾恩怨分明，一码是一码，您的救命之恩，我下辈子再报，但我这辈子的仇，只要我活着，就会去报。”
  还是如此执拗，汪直知道孟璟吾一定会伤害舒清江，他不能叫解语伤心，无论如何都得保护舒清江，那个他也很想除去的人。
  啪的又是一鞭，一道血淋淋的鞭痕从额头偏下来，划过另一侧的脸颊，血痕处，是翻起的肉。
  孟璟吾继续激怒汪直，他想在这仅有的时间里，尽快唤起汪直深藏在内心的仇恨，好完成他的心愿。“空有一副男儿身，面对喜欢的人却连抱的勇气都没有，这些都是谁给你的？是舒清江！”
  汪直狠狠摔下鞭子，拿起火盆里的烙铁，狠狠按在孟璟吾胸口，压着好似火山爆发前的怒气，问道：“闭嘴！”
  孟璟吾看出汪直眼神里闪烁着仇恨的光，他觉得自己快成功了。“闭了嘴，你就能做个正常男人嘛？你就能拥有她吗？做梦吧。”
  “解语在你嘴里，就如此随便说出来，在你心里，到底有没有她？说！”汪直觉得自己快疯了，好像站在悬崖的边缘，想一脚迈空，又想反身回来，无法抉择。
  孟璟吾知道解语是汪直的软肋，遂冷冷道：“只要能报仇，无论做什么，都是值得的。”
  汪直心里有那么一瞬的轻松，既然孟璟吾无意于解语，他就可以放手去做了。拔出腰间佩刀，抵住孟璟吾脖子，另一手轻轻拍着他的脸，说道：“下辈子，别遇到我。”
  孟璟吾闭上眼睛，知道自己的命运，就在他等待着那彻骨之痛时，忽然听到外面有人大声说话。
  汪直立刻就听出了是解语的声音，手上一顿，转念一想又要快速下刀，就在这迟疑之际，解语挣脱出门口人，猛地推开门，拼命跑到两人跟前，看着血葫芦一般的孟璟吾，再看向汪直。“别，别杀他。”
  汪直慢慢撤回手，说道：“解语，你回去，这里交给我。”
  解语也不知怎么解释，可此时就是不能叫孟璟吾有危险，坚持道：“别杀他，求你。”
  汪直无论如何也理解不了，解语竟然为孟璟吾求情。他转过头，认真道：“他要杀了你爹！”
  解语才不在乎舒清江的死活，可此时如何能说的清楚，只要再次拿以往的借口，说道：“我们舒家欠了他的，无论如何，不要杀他。”
  汪直才不相信解语这个说辞，能叫一个人在这种情况下还保护的人，除非她爱他，别无他由。
  也不知是故意赌气，还是想叫自己死心，疑惑想很很折磨自己，汪直闪烁着眸光，既有些期待，又有些胆怯。“他也要杀了我，你还要我放了他吗？”
  解语听了这话，心里气到极点，心说这个孟璟吾还真是个该死的，可他是孟家人，她不能不管。
  解语走近孟璟吾，急道：“你这忘恩负义的，当初是干爹救了你，不论后面有什么事，你连这份恩情都忘了？你竟然要对你干爹不利，你还是不是人，你快说，你只是一时冲动，你再不会对干爹不不敬，你快说，不然谁都就不了你了。”
  孟璟吾见解语到了，心里有了希望，毕竟，能活着出去，他还是想亲自报仇的。
  不等孟璟吾开口，怒火攻心的汪直一把抓起解语的腕子，就往外拉。他的解语，此时完全站在孟璟吾的立场，话语里虽说是责备，可却是为了帮孟璟吾脱险的不得已之举。
  汪直感觉到心底深深的寒意，那是种彻底失去解语的感觉。
  他明明说的是，孟璟吾要伤害自己，他的解语，竟然在这种情况下，还在帮助孟璟吾脱险。
  解语知道孟璟吾面临生死关头，她不能不管，猛地挣脱出汪直的手，一时心急道：“只要放了他，你要我做什么都成。”
  汪直感觉到整个身子都凉了，似乎也听到冰凉的心碎裂的声音，他唯一支撑自己的东西，也没有了。“你是说，你为了他，做什么都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