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就可以依靠武家的力量，制衡文家的统治。”洛尔补充说道。
  “我说得对吗？”芙拉洁儿满心期待地问道。
  “不能用对错来区分，但是你分析得确实很到位。”洛尔点了点头。
  “好复杂...”枫歪着头沉默了许久，幽幽地说道。
  “权力就是这样，”洛尔说着，也不禁摇摇头，露出了苦笑，“现在可是越来越有趣了，伊川斐主动找我通气，说明他对武皇有所隐瞒。他名义上收录皇室修炼需要的天材地宝，却以次充好，显然是有自己的目的。”
  “毕竟是士族门阀的杰出子弟，肯定不是因为贪恋钱财。”芙拉洁儿背着手补充道。
  “没错，如此看来，我得和武皇好好谈谈了。”洛尔沉吟道。
  “但伊川斐毕竟是近侍，估计到时候他也会在场。”芙拉洁儿有些担忧地说道。
  “武皇那么急切想见我，估计也有什么话想跟我说，所以肯定也会想办法把伊川斐支开。”洛尔说道。
  “总感觉好麻烦，光是想想就觉得很累。”芙拉洁儿歪着头，瘪着嘴郁闷地说道。
  “麻烦吗，我觉得还好吧。”洛尔一本正经地说道。
  “我们总是去管别人的事，却连我们自己的事都无从下手，”芙拉洁儿噘着嘴接着说道，“我们来到东陆也快四年了，先是管妖族人的事，打完仗以后又千里迢迢跑到九州来，操心东盛帝国的事，我都有点想家了。”
  “难得听到你说想家，我以为你只要待在我们身边，就不会感到寂寞了呢。”洛尔露出一丝无奈的苦笑。
  “当，当然了，”似乎觉察到洛尔误会自己的意思，芙拉洁儿摆手有些结巴地说道，“只要待在你身边，一百年都可以，但是我有点想姐姐了。她毕竟只是一介凡人，我没多少时间陪她。”
  “那真是抱歉，其实我应该让你们姐妹团聚才对。”洛尔叹了口气说道。
  “不不不，不是这样的，”芙拉洁儿显得有些手忙脚乱，“我，我的意思是，待在你身边没问题，但我偶尔会想念姐姐，是偶尔！”
  “呵呵，”看到她的窘态，洛尔露出温和的笑容，“我当然知道，只是我们谁也不知道，救援的舰队什么时候会到。自从西天外内战爆发以后，那里已经变得恶臭不堪了。我们说是来东陆替妖族人说情，但本质上还是想逃离那样恶臭的权谋环境之中。”
  “但是很明显，东陆更加恶臭！”芙拉洁儿摊开手说道。
  “没办法，有人的地方，就会存在权力的争夺。但抛开这个不谈，东陆的政治生态确实别具一般滋味，因为魔力产生的武家以及莫名其妙出现的文家，双方居然能打得有来有回。”洛尔摇摇头，有些感慨地说道。
  “为什么会这样，”芙拉洁儿比划问道，“我的意思是，武家掌握着魔法的力量，文家不过都是一群读书人，为什么文家居然还能和武家打成平手呢？”
  “很简单啊，”洛尔微笑着说道，“权力的基础来源于民众的拥戴，武家依赖于武力威慑民众，这样才能获得权力，但弊端也是很明显的。而文家却是切切实实获得了来自底层的拥戴，所以天然具备权力。”
  “文家为什么可以获得来自底层的拥戴呢？”芙拉洁儿再次问道。
  “你说是公平重要，还是秩序更重要呢？”洛尔反问道。
  “当然是公平！”芙拉洁儿毫不犹豫地回答道。
  “你再猜。”
  “难道是秩序？”
  “不，其实都重要，但秩序是公平的前提，”洛尔解释道，“秩序之下，或许不公平，但是民众或许还能勉强接受。但如果秩序被瓦解，那就无所谓公平可言。公平或许会在新秩序建立后趋于正常，但是秩序建立过程中，民众却会承受巨大的成本。”
  “所以，相较于公平，民众往往更在乎秩序的稳定。因为失去公平，失去很多，但若失去秩序，就会失去一切。”
  “也正是因为如此，所以文家将发展的重点，集中在秩序的建设和稳定上，给予民众秩序的稳定，所以他们才会获得拥戴。或许这个秩序依然不公平，但是对于民众而言，只要能生存，他们就很满足了。”
  “哦，”芙拉洁儿恍然大悟，“所以说，文家给予民众秩序，而武家却只能依赖于武力，所以文家才能与武家分庭抗礼。”
  “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吧，”洛尔说着，不禁有些感慨，“人们都喜欢传唱王侯将相建功立业的故事，却没有多少人知道，创造历史的主体，是广大人民群众。”
  “统治阶层和既得利益集团总是下意识忽略这一群体，以为单靠自己就可以改天换地。而他们却不去想，他们所依赖的武器源于工匠的制造，他们指挥的千军万马，其主体，还是绝大多数民众组成的武装力量。”
  “历史由民众主导，也将由民众推进。文家巧妙地抓住了这一点，这是他们得以强势的原因。但是，来自武家的力量，却一直在尝试夺回这部分本不属于他们的权力。东盛帝国的文武之制，究竟能延续到什么时候呢？”
  ......
  “天朝的文武之制，也是时候该结束了，从今往后，天朝将由文官主导，武家不再具有政治上的权力，只能作为国家的依附。”
  昏暗的房间里，传来了伊川斐高亢的声音。
  在这间只有十几平米的小房间里，围坐着五个人，他们都很年轻，身份却极为高贵。
  来自潼州的陆尊氏子弟陆尊乾，现任东盛帝国都察院左佥都御史，考虑到他只有三十八岁，能做到这个位置，要么能力出众，要么就是朝中有人。
  来自云州的高风氏子弟高风扬，年龄最长，现年四十七岁，任东盛帝国御前殿大将军，都督中外诸军事，可谓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来自北州的九云氏子弟九云霜，现为东盛帝国经略司督将，在所有人里，他的年纪最小，只有二十八岁。
  督将这个位置看似鸡肋，实则是朝廷的出征候补位。一旦帝国有战事，就会直接从经略司抽调人手为首将，集结朝廷军队出征，考虑到他这个年纪，这个位置也已经不低了。
  来自花州的花雨氏子弟花雨玄，现年四十岁，曾经全程参与了东盛帝国对西天外的战争，并在东盛军队指挥层全部覆灭之际临危受命，领导东盛军队与妖族军队抗衡。
  回到盛元府后，他因为有功获奖封爵，现任东盛帝国吏部侍郎，并入文家二十四阁的后十二阁，成为了内阁大臣的候补。
  最后就是发言的伊川斐，来自尹州伊川氏，父亲为东盛帝国文家内阁的百长，他自己就任帝王宗典录，名义上为武皇收录修炼所需天材地宝，看似是一个闲差。但事实上，这是可以随时接触到武皇的近侍位子。
  这五个人，组成了东盛帝国的深层政府，共心会。他们出身不同，所任职位不同，但是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他们都曾经是东盛帝国的军官。
  话音落下，伊川斐环顾众人，大家眉头紧皱，全都陷入沉思之中，久久没有发言。
  伊川斐看着他们，眼前一阵模糊，恍惚之中，他仿佛看到了他们当年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