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妃的出殡时辰，安排在了早朝后的一个时辰，下了朝的皇帝和皇子们可以有时间吃饭整理一下。
  时辰快到时，所有人都整理过后出现在了灵堂的宫苑之中。
  磐文帝陡然发现，自己已经许久没有跟嫔妃和皇子们像今天这样举在一起了。
  人死如灯灭，跟沈妃相关的所有过往，都如同烟雾一般，化到了空气之中，化为乌有。
  宫妃们不管是过往跟沈妃有冤仇的，还是像凌妃一样跟沈妃走的比较近的，都顶着同样一张悲伤的面孔。
  像是同一个画手画上去的一样。
  卓今言将一切看在眼睛里，无声的垂下了眸子。
  主持丧葬的是皇帝身边的贴身内监，这算是给足了沈家的面子。
  沈家的人站在了皇家队伍的最末端，由于太过悲伤，沈老夫人根本连站在队伍之中的力气都没有了，是被两个宫女搀扶着半吊在队伍当中的。
  沈老大人倒是面色还很坦然，但仍难掩疲惫之色。
  六皇子卓今齐从始至终垂着眸子，让人看不到他的神色。
  卓今言双手拢在袖筒之中，下意识的朝着最角落处，一个正负责洒扫的小宫女处看过去。
  小宫女已然完成了她的分内工作，将扫帚放好之后，便悄无声息的归拢到了所有宫女的队伍之中。
  这时，有主事的内监去宫女的队伍之中挑人，让她们负责去抬棺队伍旁边打杂，用素缟最后一遍擦拭棺椁。
  若是棺椁上有过分明显的灰尘，看起来便不好了。
  但接近棺椁的活儿，一般胆小的小宫女还是比较抵触的，这时候突然一个胆子大的姑娘举起了手。
  内监不假思索的将她拉着到自己身边，“很好，你跟我过来吧。”将一抹白净的帕子递到她掌心处，“知道该怎么做吧？可擦姿势一些，快一些，别让主子们等着你一个人。”
  小宫女抿了抿唇畔，朝棺椁走去的那几步，看起来也很是紧张和胆怯。
  这会儿外头磐文帝正带着人在行送别之前的礼，嫌少有人将注意力放到棺椁旁小宫女的身上。
  可是，骤然间，一道巨响从沈妃的灵堂中传来，所有人的注意力都从磐文帝和诸多皇子宫嫔的身上，转移到了灵堂内的棺椁处。
  所有人都觉得脊背发凉，顿时惊愕不已，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因为实在是隔着一定的距离，所以并不清楚，发出响动的究竟是灵堂内具体哪一个位置。
  等到大伙儿注意到棺椁的后头，一道暗藏在那里的身影时，便都将双眸眯紧了。
  时刻警惕着那边的动静。
  磐文帝屏住呼吸，心情甚是不悦，他今天还有一大摊子的事情要解决，过来沈妃的出殡礼上，不过就是想走一个过场，等此番的礼行了之后，就差不多可以结束了。
  接下来的事情，让底下的人继续就是。
  他身为皇帝，沈妃过往多年的枕边人，做到这里，已是仁至义尽了。
  对沈家也算是有了交代。
  可是磐文帝没有想到，自己以为的平平淡淡的出殡礼，竟然也会出岔子。
  今天的天色其实是不错的，虽然阳光被一层淡淡的云给遮住了，但那浅浅的云，并不似积攒了大雪。
  连着数日都是这种阴天的状态，不下雪，但也没有太阳。
  丰都城一入冬之后，总是被这样的天气所萦绕。生活在这里的人，几乎都已经习惯了。
  看了眼天色，磐文帝的面色凝重，“让棺椁后面站着的人，走出来。”他下意识的认为，刚刚那巨大的声响是棺椁后面身穿宫女服侍的人故意制造出来的。
  可是自己吩咐的话音刚落，众人便见那身影拖着一个扫把走了出来，双眸圆睁着，怒气冲冲走到了棺椁的正前方，站在烧纸的大盆跟前，一把丢开了那扫帚，双手掐腰，怒愤填膺的样子，“若是就这么将本宫给葬了，本宫死不瞑目！”没有什么铺垫，就这么直愣愣的一道开场白，登时听得场下所有人，哑口无言。
  包括磐文帝在内的，都还怔愣盯着那小宫女，半晌没有反应过来似的，张大了嘴巴，不知该如何做出反应。
  反观那小宫女，不同于以往怯懦小宫女的模样，双眸很是凌厉，看着谁的眼神都是大胆而张狂的，她自称“本宫”并且说会“死不瞑目”这样的话吐出来，还是站在棺椁之前说的，不由得便让人想起了“还魂”两个字。
  宫妃们下意识的咬紧了牙关，吓得额头上直钻冷汗。
  磐文帝的眸子阴鸷，充满怀疑的盯着那小宫女，“给朕下来！”
  小宫女昂了昂下颌，面容很是傲娇，“陛下，臣妾今日是要走的，但有些话必须说在前头，臣妾胸口憋闷的这口气还没纾解开，就算是今个被强行送走了，那也是憋屈着走的，臣妾不舒坦，魂魄或多或少的会缠在您的身旁，搅扰的您永无宁日，但若是今个当着大伙儿的面，您让臣妾把话说明白了，臣妾，便可舒心的下酒泉。”
  这一番话下来，所有人脑海中对于沈妃“还魂”一说的怀疑，都已落了地。
  再去看磐文帝，仍然狐疑的咬着牙，一副不愿意相信的样子，反观六皇子卓今齐，他已是牙齿咬碎的状态，瞠目结舌看着那傲娇立在棺椁跟前的小宫女。
  这张脸孔他很面熟，不是在宫中曾经见到过真人，而是见到过她的画像。
  是楼彻派人递给自己的，因为此前楼彻独断，非要进入天牢，那之后他单独跟父皇聊了什么，卓今齐并不清楚，楼彻似是知道了卓今齐的担忧，自从料理外宫外的事情，最近这一阵子住入宫中之后，便有什么细节上的计划和改动，都会一五一十的命人传递给六皇子卓今齐。
  这宫女的画像，便是卓今齐昨天夜里刚刚确定过的。
  她是昨天晚上楼彻搬起石头砸老五脚的小计划中的一员。
  可是现如今，却站在棺椁的跟前，掐着腰在装神弄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