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跟我回家
作者:
雨疏情浓 更新:2021-07-12 03:43 字数:5984
贺锦年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两天之后,他还没睁开眼睛就下意识地去摸旁边的景默,几个月的时间和几十年的时间将相比很短,可是他偏偏早就已经习惯,习惯那个人总是用慢悠悠的调子说话,总是一副慵懒的模样,永远笑眯眯的,漂亮的眼睛微微眯着,明明贵气十足可是也痞气十足,说话从来都不正经说,总是想要做`爱,总是欺负黑炎,他是那样一个令人厌烦的人,可是当手心没有那个人踏实的温度时,贺锦年还是难过了。
他坐起来,看着旁边空空的床铺,想象那个人一头长发铺散在床上,想象他单手支着脑袋笑道:“锦年,你醒了啊。”
贺锦年沉默地起床穿衣,衣柜里是一水的蓝衣,他自己喜欢蓝色,后来景默也跟着穿蓝色衣服,现在看着这叠得整齐的衣服,贺锦年却觉得喘不过气来。
从他昏倒之后到现在醒来,他没有和任何人说过话,可是他就是知道景默不在了。
拿出一件衣服穿好,将头发束好,而后洗把脸,贺锦年走到门口,正好看到黑炎过来,人形的黑炎真的很是高大,和他的身体不相符的,高大的他提着一个小巧的篮子,看到贺锦年起来了,他高兴地走过去,可是看清楚贺锦年的表情后他却有点迟疑,他小声地问:“主人?”
“没事,我想走走。”
“可是主人……”你还没吃东西呢,然而黑炎的话终究还是没有问出来,贺锦年的表情是他从未见过的,虽然他总是同一副面孔,可是这次不一样,黑炎觉得自己似乎懂得,主人好像在,悲伤。
贺锦年并没有什么都忘记,他不记得紫灵怎么死的,也不记得那些狼妖怎么消灭的,但是他记得他亲手将剑刺到了景默的胸口,那个景默,那个天界的三皇子明明胸口上扎着利剑,却微笑着对自己说:“锦年,跟我回家了。”
贺锦年回来了,可是景默呢?
景默实际上并没有什么大碍,在天界除非真的是那种能令他们灰飞烟灭的伤,否则基本不会出现生命之忧,可是景默的心现在不在天界。
泯埃和贺临宇来找景默,景默看他们一眼,转而扭头不理他们,泯埃无语,贺临宇上前说:“景默,冥界的事情天界干预了,现在他们也是一团乱,不过我看派去的照舍将军处理得挺好,虽然冥界现在是一团乱,但是他很快应该就能处理好了。”
“恩。”景默抱着膝盖看着床里,泯埃很想抽景默两下,他咬牙切齿地说:“景默,你三岁小孩吗?”
景默依旧抱膝看着床里面,泯埃说:“这事不是你想怎样就能怎样的,多少双眼睛看着你,你到底要怎样?”
景默回头,“我从来没有要怎样,任何惩罚我都接受,狼妖的事情紫灵老人的事情确实是我自作主张,但是和锦年没有任何关系,我只是要求惩罚之后让我和他在一起。”
泯埃轻声叹了口气,和贺临宇对视一眼,也不理景默了,因为他也不知道该如何做,贺临宇上前拍拍景默的肩膀而后说:“死心吧。”
景默一枕头扔贺临宇身上:“说点好听的能死啊你们俩。”
贺临宇把枕头接住,然后又给放到景默床上:“如果你喜欢的是仙,那么一点问题都没有;如果你喜欢的是妖,妖能升仙,那么也可以在一起;甚至你喜欢的是可以不用轮回的鬼,天界都有办法让他存在实体,可是为什么你非要选择人?人只有百年寿命,景默,你别说你不知道。”
“那又如何?”
“他若是轮回,我便等他轮回,生生世世,我守着他,为什么不可以?”
泯埃和贺临宇都不知该说什么,最后两人还是看看景默就离开了,谁都没再提景默想要下界的事情。
景幽和凌云启来找景默的时候已经又过了几天,凌云启现在对景幽更加是宠得没原则,景默其实也不太舍得说景幽什么,毕竟他是真心喜欢这个弟弟,可是无论如何景默还是想要下界,和贺锦年的恋情,他一定要争取。
景幽想要劝劝这个皇兄,可是景默一句:“好了,无论谁派你来的,景幽,你说不过我。”景幽只能挠挠脑袋,然后站到凌云启身后去了,凌云启轻拍一下景幽的后背算是安慰,然后对景默说:“景默,先不说我们擅自捉妖这件事,毕竟我们算是将功补过了,可是你长时间不回天界这一条也很难办,结果你竟然和凡人……,景默,你明明一早就知道会是这个结果。”
凌云启轻声叹了一口气,景默回头冲他微微一笑,而后问道:“你和景幽,你们俩为什么可以在一起?贺临宇和泯埃为什么可以?荷花仙子和绿蛇精,为什么可以?九天玄尊和冥界的一个小小白无常,为什么可以?我和锦年,我们哪里做错了,为什么就不可以?”
“因为,他要是死了,你……”
“我等他轮回,生生世世,我愿意,为什么要被层层枷锁束缚?”
景默的问题让凌云启措手不及,他其实也不知道为什么仙人无法相恋,只是天条自古便是如此,他们也不过是一个小小神仙,怎么能做决定,他们能做的唯一一条就是服从。
凌云启也没法回景默的话,张口结舌半天,只能说:“景默,你好自为之,天帝这次真的动怒了,如果你再不松口,他……”
“他会把我关进寒彻牢里,对吗?”景默淡笑着问出这句话,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他继续说:“如果父王觉得这样我会退缩,那便来好了。”
“畜生!”一声怒吼震彻凌霄,景默看到自己父王锦衣华服头顶高冠,他看着自己,怒气将他的脸扭曲,景默也不起身只是笑嘻嘻说了一句:“父王,好久不见。”
“你,你,你这个小混蛋,以前整天无所事事跟着天启元帅东奔西走不务正业,我和你母后也没有管你,就算你继续这样下去,我们也不会说你什么,就算你一直这么当个纨绔子弟,也依旧是皇子,你为什么要和凡人相恋。”
“因为喜欢上了呀。”景默掏掏耳朵,而后放在唇边吹走,一点不在意自己父王的震怒。
“你,你明知道我们会反对吧?你真的要气死我们?”
“父王,我只是问一句,为什么不可以?”
天帝一愣,许久才回答说:“天道和凡间之道本就悖逆,一个是仙一个是人,若是仙和人一直如此,这三界之间到底要怎么平衡,仙和人的孩子要如何办?这是千万年以来始祖传下来的法令,我们岂可随意修改?”
“所以说,其实你也不知道原因,不是吗,父王?”景默慢悠悠地回答,笑容也淡淡地,让凌云启忽然想到某个凡间之人,永远淡淡的,淡然地说话淡然地生活,淡然地和景默在一起,唯独一次没有淡然,那也是因为景默处于危险之中惹怒了他。
凌云启实在想不出,如果景默真的认为可以,他又有什么理由去阻止,至少他无法说服自己。
天帝果然被景默再次激怒,转身,天帝拂袖而去,走之前他下了最后一道命令:“来人,将景默送入寒彻牢,没有我的命令,永不释放。”
“是。”
“父王,父王!你真的要把皇兄关到寒彻牢里?父王?”景幽着急地拉着天帝的手,可是天帝只是将自己的衣袖拽出来,话终究还是松了,他说:“他若不知悔改,就一直待在里面。”
天帝走了,景默真的被关到了寒彻牢。
远古留下来的寒冰一点点侵袭着景默的身体,并不畏惧寒冷的景默,此时冻得嘴唇发青,然而看到来探视他的泯埃,他却笑了起来,景默说:“我总觉得锦年能感觉到,他一定在想我。”
泯埃把手里的一个食盒放下,而后给景默倒了一杯酒,两人就这么隔着冰冷的牢笼对饮。
泯埃说:“景默,你真的很固执,当初,你喜欢的是那个墨玄上仙吧?”
景默点点头,笑着喝一口泯埃带来的酒说:“泯埃,你这酒是谁酿的?”
“我师傅,怎么了?”
“味道比锦年酿的差远了。”
“不喝算了。”泯埃说着就要去抢景默手里的酒,景默赶紧护起来,“喝喝,我喝,开个玩笑还不行吗?”
“景默,你真的很固执,就算是那个墨玄上仙,我也不觉得他到底哪里好了,结果你就傻等了他上千年,然后看着他带着自己小书童走了?”
景默点点头,再喝一口酒笑道:“当初只是一眼,觉得他认真习武的样子很迷人,然后就喜欢上了,谁知道我会一喜欢就上千年了,谁知道我自己会一等就是千年啊,我还以为我自己根本不是个认真的人呢。”
景默点点头:“你倒是有自知之明。”
“可是事实证明,我真的很认真,我知道他把我当朋友,然后我就一直站在朋友的位子上,我生怕自己打破那种平衡,后来看着他和他的小书童,我觉得其实我好像从来都进入不了他的视线,唉,没办法啊,魅力不够,不如你。”
泯埃无语:“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就这么呆在寒彻牢里?”
“没呢,我估摸着我那老爹其实还是舍不得我的,关我个一段时间,我身体渐渐虚弱一点了,他也就松口了。”
“如果他不松口怎么办?”
“不知道,大概会继续等吧。”
“景默,你可知道你等得起然而贺锦年等不起啊,你想等到下次再见到贺锦年时他还是个嗷嗷待哺的幼童吗?”
景默的笑容僵在脸上,泯埃说:“两个月之后天界大庆,我送你下界一次,你和他说清楚,然后我再带你回来。”
“让我和他告别?泯埃这就是你的打算?”
泯埃一口将杯中酒喝了,“对。”说罢,泯埃走了,不想听景默接下去的话。
两月之后,景默被泯埃送去下界的过程中被凌云启拦住,凌云启看守着通往下界的入口,泯埃拉着身后已经非常虚弱的景默说:“云启,我不想和你动手。”
凌云启笑道:“我职责所在,所以,冒犯了。”
凌云启和泯埃战了起来,而不知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的贺临宇却偷偷将景默拉住,飞身下界。
下界的过程中景默问贺临宇:“你们这又是何必,把你们自己也撘进来了。”
贺临宇说:“我们没有搭进去,我们只是顺道带你见见老朋友,然后再带你回去。”
“临宇,如果能逃我会带贺锦年逃走的。”
“只要你们俩真的能逃出去,随你们,可是就连照山都已经毁了,你觉得你们能逃去哪里?”
景默没有说话,贺临宇也不再说什么。
天界凌云启将长剑收回,而后说:“好了,他们也下去了,我们也停手吧。”
泯埃点点头,凌云启说:“要不要一起喝杯酒,我师父从酒仙那里偷来的。”
“然后又被你偷来?”泯埃问道,凌云启摇摇头说:“被景幽又偷来的,所以过来陪我喝一杯吧。”
……
景默看到贺锦年的时候贺锦年瘦了很多,不过三个月不到的功夫,贺锦年竟然瘦得脸上都没有肉了,眼神甚至也是空洞的,只是在看到景默时眼睛才亮了起来。
黑炎看到景默后就扑过去,稚气的声音,景默觉得很熟悉。
“你怎么这么长时间才回来,主人每天都在想你,每天都在想,一开始明明是你找主人的,为什么你要走,你这个坏蛋。”黑炎咬着景默的衣摆,景默却看也不看他,径自走向贺锦年。
颤抖着伸出手触摸在那人脸上,“锦年,怎么瘦了?”
贺锦年说:“你也瘦了。”
景默站立不住,贺锦年赶紧将他扶住,景默勉力微笑说:“哎呀哎呀,老了,竟然站都站不稳了。”
贺锦年扶他躺到床上,外面贺临宇回了天界,他说给景默一整天的时间,那就是一整天的时间,明天这时他会回来把景默带走。
景默和贺锦年双双躺在床上,他亲亲贺锦年的脸颊说:“锦年,我想你了。”
三个月来都没有任何表情的贺锦年,忽然觉得心揪得厉害,他自己只是瘦了,而景默的身体却好像被什么掏空了,他连说话都没有力气,贺锦年以为是自己刺伤他所致,景默却笑嘻嘻地说:“你刺我那一剑我回去十天便好了,放心放心,我这样和你完全无关。”
贺锦年不信,景默说:“我在天界又犯错了,被关到寒彻牢了,父王不肯原谅我,这可怎么办呢?”
贺锦年拈起景默一缕长发说:“要是天界不要你了,你就来凡间吧,我陪你。”
景默微微笑着,许久许久都没有睡着觉的他浅浅睡了过去,贺锦年小心翼翼地看着面前的景默,景默很虚弱,以前嫣红的唇现在也变得苍白,白皙的面庞依然白皙,只是却不见血色了,贺锦年想知道发生了什么,可是他什么都做不了,他甚至无法联系天界的任何一个人,他只能这么看着景默,这个随口就说了喜欢,然后真的就对他好的男子,他好看得可以用漂亮来形容,可是此刻,这个漂亮的男子只剩下一具空壳子了。
心疼,贺锦年紧紧攥着景默的手,他很心疼,他从来都不舍得景默受委屈,为什么在天界才三个月回来就已经成了这样?
黑炎进来的时候就看到贺锦年浑身散发着淡淡的黑色烟雾,他一惊便叫出来:“主人,魔气要出来了。”
贺锦年回头,愣愣地看着黑炎,许久才稳定下自己的心绪。
景默睡了很久,贺锦年舍不得叫醒他,睡梦中景默小声唤着:“锦年,锦年,等等我……”
贺锦年认真坐在床边回答:“我会一直等你。”
景默醒来的时候贺锦年正睡在一旁,和自己十指相扣,景默微微一笑,然后没有动,只是小心地给贺锦年把被子掖好,算算时间,可是终究还是舍不得叫醒正在酣睡的人。
景默没有带贺锦年逃跑,因为他确实无处可逃,他只能握着贺锦年的手一遍一遍地轻声唤着:“锦年,锦年……”
贺临宇说的时间还没到天兵天将已经来了,景默看着领头的人物笑道:“小叔,父王到底用了什么方法才能让你出动?”
赤雪天尊一句话没说,抬手冷风就吹了过来,景默和贺锦年被吹开,景默摔在床架上,贺锦年想要拉他,赤雪的寒风却再度加大。
景默吐出一口鲜血,可是他却不恼,他只是擦擦嘴角然后笑道:“小叔,我求你件事呗。”
“说。”
“凌云启,贺临宇,泯埃,景幽,他们都和这件事无关,能不能求个情,你回去之后和父王说一声,放了他们?”
“这不是我决定的。”
“所以说,你去和父王求个情嘛,他不敢不听你的。”
“可以。”
“还有,我回去后,你要保证贺锦年的安危。”
“可以,我保他一世无忧。”
景默笑着抬起手说:“那,小叔,你带我走吧,过来扶我一下,我可是身体虚弱的人呢,寒彻牢里我待了这么久了。”
赤雪天尊犹豫一下后上前拉住景默的胳膊,景默真的虚弱了很多,赤雪也有点于心不忍。
贺锦年的七星桃木剑刺过来,赤雪长袖一甩,贺锦年就昏了过去,景默笑道:“喂喂,刚才你还答应我让他一世无忧,怎么现在就欺负他?”
“不然他怎么可能放你走?”
“呵呵,也对,他看上去冷冰冰的其实重情着呢,你们要是对我一点不好他也敢和你们拼命。”
“别说话了,我给你输些真气。”
“不必了,反正回去后还是要去寒彻牢,你输了也没用。”
“……”赤雪天尊没再开口,直到他扶着景默到了大殿之前他才问了一句:“三皇子,你觉得值得吗,他不过一个凡人。”
“哎呀哎呀,你们怎么都这么说呢,我觉得值就可以了呀,和他在一起的这段时间大概是我这千年性命中最快乐的一段日子,我觉得我这千年的生命就是为了和他相遇啊。”景默依旧微微笑着,没有一丝悔过和遗憾。
大殿之上,玉帝问跪在地上的景默是否知错,景默笑着摇头:“不知道呀,哪里错了?”
有人将天界律典读给他听,景默歪着头认真听着,听完之后他说:“父王,我觉得里面很多条条框框可以修改一下啊,比如什么仙人不可以相恋这样的事情,你看你儿子我就喜欢上了凡人啊。”
“你,你竟然死心不改。”
“不是死心不改,父王,其实可以叫痴心不改,这样这个词就成褒义的了。”
“你……你……,你还想去寒彻牢待着吗?”
“我也无所谓啊,反正没有锦年,其实哪里都一样。”
“你这个小畜生,来人,给我送到寒彻牢里去。”
“天帝,再送去几日三皇子恐怕……”有人开始为景默求情。
“恐怕什么?死了最好,送去!”
景默又回到了寒彻牢,他依旧淡笑着,赤雪天尊再来的时候景默已经只剩下一口气,他拿着酒进了牢里。
“哟,小叔。”景默有气无力地说。
“能坐起来吗?”
“你扶我靠在后面,就可以了。”
赤雪天尊扶他坐住,景默微笑:“有酒啊,太好了,给我一杯。”
景默太虚弱了,就连端着酒杯也有点发抖,赤雪说:“跟我走吧。”
“去哪里?”
“至少我保你一命。”
“算了,我还想如果死了就算了,我好去轮回,说不定还能遇到锦年呢。”
“你很笨。”
“是啊,笨了上千年,改不了了。”
景默昏死过去,赤雪将他扛起来,轻叹一口气,这一个个的到底都为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