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套宽敞明亮的三居室。以我对岳城房地产市场的了解，这样的地段、户型以及楼层，算得上是岳城楼市中的极品房了。
  岳城房价，过去一直在三字头徘徊。自从胡氏集团第一个小区房诞生后，开盘便翻了一番。到了最近，房价已经突破想象的极限。有人曾经算过一笔账，以岳城一个普通工薪家庭的收入，不吃不喝二十年，可以买一套六十平的毛胚房。而且近几年来，房价一直看涨，似乎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楼市火爆，只是一个虚幻的景象。有价无市的房地产市场，已经成为胡氏集团发展的一个瓶颈，这也是我开始注意到文旅市场的原因之一。
  文化与旅游，永不过时。一个时代有一个时代的文化，留住文化的影子，能让后人知道前人走了一条什么样的道路。
  而且，文旅市场不会因为囊中羞涩而让人望而却步，每个人心底都有一个出去看看的愿望。我做文旅市场，就是因此而生。
  落地窗帘将光线挡在窗户外，屋里淡黄色的灯光，恰如其分地充溢满房间的没一个角落。
  我从没见过苏毓在岳城市有一套这样的房子。她过去的房子我去过很多次。但房子在她将雅美转让之后，顺带着将房子处理掉了。
  她离开岳城时，似乎不想在岳城留下她任何的影子，甚至连气味都不想留下。
  屋里陈设并不豪华，简单而线条分明，却给人一种无比舒爽的感觉。
  我打量着房子，狐疑地问：“这是谁的家？”
  苏毓没回答我，而是去倒了一杯茶递给我，款款在我对面坐下，双眼凝视着我，一言不发。
  这个场景似曾相识，当年我们在一起的时候，很多时候我们就这样相互凝视。仿佛要将对方印到心窝里一样，连头上的每一根头发都不想遗忘。
  只看了几秒钟，我突然莫名其妙地心慌，居然不敢与她对视。
  她抿嘴一笑，轻声道：“乔，你心虚了吗？”
  我只好将头转过来，讪讪笑道：“怎么可能啊，我心虚什么。”
  “你都不敢看我了。”她捂着嘴笑起来，“是不是我变丑了呀？”
  “没有啊。”我矢口否认，“你再丑，在我眼里也像仙女一样的漂亮。”
  “骗人！”她撅起嘴，撒娇道：“当初你妈还骂我是狐狸精呢。你说，是我勾引的你，还是你用强了我？”
  我尴尬起来，心里一阵慌乱。我妈骂她狐狸精，是因为她不愿意我去她的美容医院上班。依我爸妈的想法，儿子去了女子美容医院上班，是对他们的侮辱。他们宁愿我去工地搬砖，也不愿意看到我去做服伺女人的工作。
  我妈严肃表态说，与其这样没出息，还不如塞到罐子里煮了吃了。
  至于她的后一句话，就像揭开隐藏着伤疤的纱布一样，令我无地自容。
  说实话，我说不清是她勾引了我，还是我用强了她。我觉得她的用词太不准确了。我们就像水到渠成一样，很自然走到一起去的，怎么说我用强了她呢？
  唯一的解释，就是那时候我们都心情激动，心慌意乱的，我只不过做了一个男人很自然的事而已。
  两个人单独相处，我没有了以往的自然，反而觉得拘谨了许多。
  她浅浅而笑，道：“我想问问，你为什么要拒绝改姓？”
  我不想回答她的问题，现在谁在我面前提这样的问题，我不但觉得无聊，还会觉得恶心。我微笑对她说：“苏毓，我们除了这个无聊的问题，就没其他话题了吗？”
  “有啊，比如，我们可以聊聊孩子的事。”
  她的话就像断了我的电一样，我顿时萎靡起来。
  苏毓生了儿子，我却从未见过一面。按理说，我是孩子的亲生父亲，怎么也该与孩子见上一面。但是，这样的机会一直就没出现。我本来已经启程去西雅图找她们母子，却因为意外而将行程耽搁了。
  孩子是我心里的痛，一个我最不愿正视的话题。多少次我想，孩子长得像谁？像她，还是像我？
  我讪讪说道：“好啊，我们聊孩子。”
  苏毓嗯了一声，道：“现在培养一个孩子真是太难了，不但在经济上很难，在教育上更难。没有一个良好的环境，最好不要生孩子。作为父母来说，孩子生下来，就该对他负责。而负责两字，多少人能拿得起放得下啊。”
  我拍着胸口说道：“放心，我的孩子，一定不会让他受委屈。”
  “谁的孩子又受委屈了呀？”苏毓不满地说道：“现在培养孩子，不是让他穿暖了吃饱了就万事大吉了。他们不像过去的我们。”
  我打趣道：“你去国外那么久了，思想还没转变过来吗？国外的孩子，我可听说没有富养的。国外培养孩子讲究独立意识。不像我们国内，捧在手心怕化了，含在嘴里怕飞了。”
  苏毓扫我一眼道：“你听谁说的这些歪论？”
  我嘿嘿地笑，举不出来一个证据。
  “既然说到这里了，我想问问，你准备给孩子付出什么？”
  我愣了一下，自信说道：“我会教他独立，博爱，善良与勤奋。”
  她嗯了一声，轻声说道：“我怎么觉得你说的这些都虚无缥缈啊？什么独立博爱，善良勤奋，能帮助他成长吗？乔，做人要现实一些，现在的社会，不现实的人，永远都只能活在自己的世界里。”
  我迟疑地问：“这些虚无缥缈，你说我还有什么付出的？”
  “拿回属于你自己的东西。”苏毓盯着我的眼睛看，柔声道：“李乔，我们不争闲气，一定要学会脚踏实地。何况，我们没有巧取豪夺，也没有害人。我们只是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所以，我最后求你一次，为了我和孩子，你就委屈一次自己吧？”
  我瞪大了眼，小声说道：“苏毓，你还是原来的那个苏毓吗？你真那么喜欢钱吗？”
  她迟疑了一下，轻轻点了点头说道：“不是我喜欢，而是现实逼着我不能不食人间烟火。我再说一次，为了孩子。”
  我心里突然被突如其来的难受填满。
  我使劲压住内心的苦闷，故作轻松告诉她，“可能一切都晚了。我已经辞去胡氏集团董事长的职务了。我现在是个不名一文的失业人员。”
  “真的假的？”苏毓吃惊地瞪大了眼。
  “你觉得我是在开玩笑吗？”我大笑道：“我不相信离开了胡氏集团，就没有我李乔的一条活路。”
  她的脸迅速沉了下去，眉头紧皱起来，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突然，她从牙缝里蹦出来一个字，“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