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刚一脚踏进毓和的大门，就听到楼上传来一阵激烈的怒骂声。
  “你们这些人是真坏，小李医生得罪了你们谁？你们要将他开除出去？”
  “我警告你们，今天我要是看不到小李医生，你们一个个的，谁也别想脱了干系。”
  随着怒吼声，拍桌子的声音不绝于耳。
  我在电话里听孙小鹏简单介绍过了，知道是邓辉找来了。
  邓辉在毓和做过心脏搭桥手术之后，被欧阳雷强行接去附一继续治疗。其实所谓的继续治疗，就是观察患者的术后反应。如果没出现排斥和并发症，几乎不需要采取任何诊治手段。
  邓辉第一次来毓和时，就惊动了市里的领导。我记得赵哥当时都吓得面无血色，担心手术出现意外，毓和会遭受灭顶之灾。
  赵哥心有余悸地警告过我们，以后像邓辉这样的人最好避而远之。他究竟是什么出身赵哥没说，但赵哥透露了一个信息，岳城现在的一把手，曾经就是邓辉的秘书。
  按理说，他那样的人已经不是简单的百姓，而是一个人物了。是人物，身边就该配备专门的医疗人员以备不时之需。偏偏邓辉发病的时候，身边不但没一个医护人员，就连紧急送医的救护车都未能及时赶到。如果不是毓和的救护车恰巧路过，怎么会出现他来毓和接受治疗的情况。
  邓辉是典型的心脏衰弱，血管因为年龄的增大而逐渐老化，造成血管壁塌陷而致血流不畅。这种病发起来很急很快，如果不及时进行抢救，会危及生命。
  通常救治这类患者，医院都会采取安装支架进行搭桥手术。由于器材非常昂贵，毓和平常并不储备支架一类的东西。只在紧急需要的时候才会去药材器械公司调配，或者找同行医院拆借。
  当初对邓辉的身体会诊之后，毓和的第一方案也是进行安装支架搭桥手术。我在找欧阳雷借支架的时候，被他一顿指责，一怒之下，与孔武师兄合作了那台血管疏通心脏搭桥手术。并非是我艺高人胆大，也不是我故意要标新立异。我对这样的手术多少胸有成竹，毕竟跟随导师那么几年，在导师的指导下，我亲手做过同类的手术。且取得了成功。
  我正想上楼，迎面看到余敏匆匆过来，她欣喜地迎上来，低声说道：“老头发大火了，要将毓和拆掉。”
  我淡淡一笑，安慰她道：“别紧张，没那么严重。”
  邓辉离开毓和去附一后，在附一的高干病房住了一个多月。这次是要回附一例行检查的，临时想起毓和，便调转车头来了。
  他一来，就指名道姓找我，说要亲眼见见我这个不用支架也能治好他病的年轻医生。
  邓辉来时，恰好孙小鹏在医院。他本来热情客气去接待，却被邓辉得知我已经离开了毓和的消息而痛骂了一顿。
  孙小鹏就在被骂之后，悄悄给我打了求救电话。
  我定了定神，推开门进去。邓辉抬头一眼看到我，顿时笑逐颜开，招招手叫我过去，狐疑地问道：“小李医生，我听说这家医院将你开除了？怎么回事？你告诉我。”
  我陪着笑脸说道：“没有的事，您老可能误会了。我这段时间休假，所以没在医院。”
  孙小鹏连忙在一边附和着说道：“是啊，李医生前段时间太辛苦了，所以他休假了。”
  邓辉扫了他一眼，说道：“不用你说。我听他的。”说过后，问孙小鹏道：“听说你是美国回来的华侨？你回国来投资医疗事业，这是件好事。但请你不要一门心思想着发大财，赚大钱。我们国家的医疗事业还处在发展阶段，很多地方不完善。如果你打着发财的算盘来，你可能就来错了。”
  孙小鹏被说得红了脸，低声说道：“您老教训得是，我确实只想着为祖国医疗事业贡献一点绵薄之力，真不敢想发财赚钱。”
  邓辉满意颔首道：“这样就对了。不过，小李医生这样的人才，你们可要重点保护。我们现在缺少的就是像他这样有良心有水平的好医生啊。”
  孙小鹏没敢吱声。邓辉的身份在上次来毓和被知道后，整个毓和的人都知道老爷子不是寻常人。他这次回过头来一闹，整个毓和噤若寒蝉一般。
  邓辉亲切地握着我的手，问我道：“小李医生，你的事我是后来听说的，你说说，当时你决定不采用安装支架给我做手术，心里是怎么想的？有没有想过风险？”
  我诚恳说道：“任何手术都会伴有风险。但我们做医生的，绝对不会因为面临风险而束手束脚。因为患者在只能通过手术治疗手段才可以康复的情况下，医生会规避所有的风险，完美完成手术。您说的安装支架，确实是目前最安全、最流行的一种手术方案。但并不是所有的心脏搭桥手术都只能通过安装支架来完成。安装支架其实不是最好的办法，这就好比在脆弱的玻璃上面吊着一个铁球，那一天吊着的东西断了，铁球落下来，玻璃必定粉碎。”
  邓辉若有所思地哦了一声，爽朗说道：“你说的医疗手段我不懂，但我知道铁球落下来，确实会将玻璃砸个粉碎。”
  我笑了笑道：“另外我还有一个想法，就是安装支架会给患者增加巨大的开支。普通人家一般承受不起。”
  我将国内关于支架的一些价格报给他听了，支架分为两类。国产和进口的。国产的最便宜也要一万多，但不保证使用期限以及效果。进口的最低也要三万多一个，如果一个患者需要安装支架，通常的情况是需要安装两个以上。
  邓辉算了一下帐说道：“这么说来，我的这个病，单是安装几个支架就会要十万块以上？”
  我肯定地点了点头说道：“而且患者选择的基本都是进口的材料。”
  邓辉疑惑地问道：“哪个小东西值这么多钱？金子做的吗？”
  我摇摇头苦笑道：“材料是特殊材料，但并不是想象中的那么值钱。据我所知，一个国产的支架出厂价大概就在五百块左右，最好的进口支架不会超过三千块。”
  “医院是按三万块收的费？”
  我点点头说道：“是，因为这里面还有许多隐性开支在里面。”
  邓辉沉默了一会，突然激动地骂了一句：“他们这些人，心都黑了。良心被狗吃了。”
  他骂过这几句话后，神情变得落寞起来，似乎满腹心事。
  我们没用人敢去惊扰他，任由他沉默独坐，一声不吭。
  过了一会他叹口气说道：“小李医生，你来帮我检查检查吧，看我这个老头子还能活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