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光线幽暗，一片朦胧，空气中弥漫着一股令人作呕的臭味。
  门开后，一线阳光钻进屋里。依稀可以看到对门墙根底下，有一张破烂不堪的床，床上倦缩着一个人，只剩一颗花白的头露在分不清颜色的被子里。
  她似乎感觉到了有人进屋，艰难地想支起半个身子。
  我被眼前的一切惊呆了，心里猛地一颤。
  这就是肇事者的家？一个念头浮起来，这也太苦了点。
  “这是肖清良的家吗？”陈太平问老太婆。
  “是，你们是哪个？”老太婆虚弱地问道：“我家清良人在哪？”
  我心里一动，她难道不知道肖清良已经死了？
  我哦了一声，接过话说道：“清良有点事在忙，他托我们来看望一下您。”
  老太婆嘿嘿地笑起来，满嘴无牙，因此笑容看起来有点恐怖，让人忍不住揪心。
  “我家清良这次回来该没事了吧。你们是他什么人啊，谢谢你们来看我这个老太婆。”老妇人努力想坐起来，可是她的身体让她无法坐起来，不由叹口气道：“哎呀，我老了，都快死了。清良回来是给我送终的呢。”
  我心里不由一酸。我怎么也没想到肖清良的家是这种境况。慕青显然早就做了调查，她对肖清良家的情况应该很清楚。因此在我问她肇事者的情况时，她总是闪烁其词，避而不谈。
  屋里的空气让人不敢久呆，一阵接一阵的酸腐之气扑面而来。就如老妇人说的那样，她就要死了。因此屋里弥漫着一丝死亡的气息。
  她显然有病，而且病得很重。以至于她根本无力坐起来与我们说话。
  她躺在被子里，就像一具骷髅，干瘪的身体恍如一段干柴，丝毫没有生气。
  即便如此，老妇人还是非常热情客气地请我们坐，她艰难地呼吸着，空洞的眼光看着我们，喃喃道：“你们见到清良，叫他回来一趟。告诉他，娘等他回来好咽气。”
  我又哦了一声，示意陈太平出门。
  站在门外，清新的空气让我们长舒一口气。屋里憋闷、酸腐、黯淡，屋外空气清新，阳光明媚。
  这是两个世界，一个世界被死亡所包围，而另一个世界，充满了勃勃生机。
  陈太平问我道：“老板，怎么办？”
  我苦笑着道：“还能怎么办？回家吧。”
  正要走，迎面看见一个面容端庄的女人过来。她警惕地打量着我们，狐疑地问：“你们是谁？找哪个？”
  陈太平指了指门说道：“找一个叫肖清良的人。”
  女人秀眉微蹙问道：“你们是什么人？找他干嘛？”
  陈太平刚想说，被我拦住，客气地微笑道：“我们是他朋友，特地过来看看他。”
  女人哦了一声，随即又警惕起来，“你们是朋友，不知道他已经死了吗？”
  我装作很吃惊的样子道：“死了？什么时候的事，我们怎么没听说过。”
  女人的目光落在我们的车上，满脸狐疑地嘀咕道：“他那样的人，还有你们这样的朋友吗？看你们样子不像个坏人啊。”
  我咧嘴一笑道：“我们当然不是坏人。”
  女人姓谢，是社区的一名工作人员。她每天要过来看看屋里的老女人，了解老女人的情况。
  听我们说是肖清良的朋友，女人的话闸子打开了，抱怨道：“看你们穿着打扮，又开着那么好的车，你们应该是成功人士，怎么这时候才冒出头来啊。你们不知道，肖清良坐那么多年的牢，把人都坐傻了吗？”
  “傻吗？”我下意识地回了一句。
  “怎么不傻？不傻他会开车去撞别人的车，把一条命都丢了？他是在害我们啊，他死了不要紧，留下他这么一个半身瘫痪的娘给我们照顾，这不是害我们吗？”
  姓谢的女人很健谈，话闸子一打开就收不住了。我从她嘴里听到了一个关于肖清良的完全不一样的故事。
  肖清良幼年丧父，母亲又没工作。他在读了小学毕业后就没再读书，年少捡废品换钱，大了一些，与街上一些不三不四的人混在一起，人便逐渐走上了歪路。
  谢姓女人一直在社区工作，曾经作为帮扶人员，与肖清良建立了帮扶关系。
  在谢姓女人心里，肖清良是个不错的好小伙，人厚道，讲感情。如果不是生活所逼，他不会走上邪路。
  在肖清良服刑期间，他家的事都是谢姓女人帮忙照顾。
  肖清良出狱后，谢姓女人还特地给他找了一个工作，在胡氏集团的一个公司当大门保安。
  “如果不是遇到他，他怎么会丢了一条命。”谢姓女人说着说着，眼圈就红了。愤然叹道：“我第一眼看哪个人，就像是个好人。”
  我好奇地问：“哪个人是谁？”
  谢姓女人想了想说道：“我不知道他是谁，只听清良喊他孙总。”
  我哦了一声，心里浮现出孙小鹏的模样。
  孙小鹏又是如何认识肖清良的呢？我心生疑惑，试探着问她：“大姐，他们是怎么认识的？”
  谢姓女人苦笑道：“还不都是钱逼的。清良刚出来时，家里没钱，他老娘身上有病，没钱看病啊。清良听说卖肾很赚钱，于是就认识了他。”
  “后来，还是我坚决反对，清良的肾才没卖。”谢姓女人叹口气说道：“都说一个人少个肾影响不大，其实这都是哄人的鬼话。人少了一个肾，就少了一股气。哪里会没有影响。”
  我嗯了一声，我是医生，当然知道这里面的危害性。别说少一个肾，一个人哪怕缺一根手指头，都将在很多时候不方便。何况一个人活着，全靠肾支撑。一个健康的人两个肾才刚好满足身体需要，缺少一个人，等于少了半条命。
  我小心翼翼地问：“大姐，他娘是什么病？”
  谢姓女人摇摇头道：“具体什么病说不上来。反正从没去医院检查过。她也是年龄太老了，过了年，就该七十岁了。她是在三十多岁才生了肖清良这个儿子的。命苦啊。”
  我心里暗自想，肖清良死了，他娘留在世上，还以为儿子好好地活着。如果让她知道儿子已经死了，她还能支撑多久？
  谢姓女人的想法与我一样，她一直没将噩耗告诉她，就是怕她接受不了打击，撒手西去。
  “其实，她活着比死还痛苦。”谢姓女人叹息着说道：“每天窝在床上不能动弹，吃喝拉撒没人照顾。如果不是社区管着，怕是早去了。”
  我问道：“肖清良是怎么死的？”
  “不是撞车么？”她惊异地看着我说道：“他本来会开车，可能这么多年坐牢坐的，生疏了，所以出了车祸。也怪他自己，不是开车的这块料，去开什么车啊。这下好了，他一死百了，剩下的这么个老娘要怎么办啊。”
  我安慰她道：“老人的事我来处理。我与肖清良是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