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与城建投开了三个小时的会，最后双方意见没达成一致，约定隔一个星期再开。
  下午，我单枪匹马去会欧阳雷。
  进门便见到张悟本，不禁一乐，喊了一声：“张大师。”
  张悟本抬起头看到我，脸上露出一丝尴尬的笑容。连声道：“什么大风把大老板刮来的了？幸会幸会。”
  “幸个屁。”我笑骂了一句，“张大师，大腿抱得紧嘛。”
  张悟本嘿嘿地笑，压低声对我说道：“老板，我也是受邀来的，才到。真的，骗你不是人。”
  我狐疑地问：“谁邀请你？”
  “教授，欧阳教授。”张悟本看看四周，发现没人在，从身上掏出一个小纸包扬了扬，神秘兮兮道：“我是来给教授送药的。”
  张悟本说的教授，自然非欧阳雷莫疑。可是我并没看到欧阳雷在，便试探着问：“教授还需要你的药？你送的什么药？”
  张悟本便笑，笑容显得很促狭。
  “男人都想要的药。”张悟本凑到我耳边道：“这绝对是孤本，大内流出来的秘方。”
  我一听，便感觉到有些恶心。张悟本号称学道出身，编了一个天方夜谭的故事。学道之人，都懂房中术。古时炼丹师，长生丹没炼出来，却炼出来了号称能让男人第二春第三春的奇巧之药。
  这种融和无数重金属的汞银丹药，确实在刺激神经方面有短暂的效果。但稍有常识的人都知道，这就是典型的饮鸩止渴。但凡食之丹药，必伤肝脾。严重者引起心脏骤停，七窍流血。
  欧阳雷学术卓著，何尝不懂得其中得失？他怎么可能相信张悟本，邀约他送江湖中的害人之药。
  过去，我只听说过，并没真正见到这类东西。于是好奇心起，伸手问张悟本讨要，想要见识一下传说中的男人最爱。
  张悟本涎着脸道：“老板，看就没什么好看的了。你想要，我送你。”
  我不屑地哼了一声道：“张大师，我的身体，你看是需要用药的人吗？”
  张悟本将我端详一番，赞叹道：“确实不需要。老板你骨骼清奇，龙精虎猛，确实不要。不过，此药乃助兴之药，偶尔试试，增添生活乐趣，未尝不可。”
  我正想骂他，听到门一响，便见欧阳雷健步进来。
  欧阳雷年轻的时候是个帅哥。据说当时岳城年轻姑娘媳妇都想着法子见他一面。他刚在附一当医生的时候，按规定要有几年的门诊历练。那时候他的号每天都要挂出去上百个。去他门诊看病的人，都是年轻漂亮的姑娘媳妇。
  有姑娘为了与他多呆一会，不惜一次性连挂他一天的号。这一整天，她等于是包了欧阳雷的时间，两个人关起门来在屋里诊疗。
  然而岁月不饶人，欧阳雷到底是接近六十岁的人了。他原本一头乌黑且带着微微卷曲的头发，已经变得如霜一样的白。他的皮肤也比过去松弛了许多。或许是他操劳过渡，他的眼袋显得有点大，从而将他衰老的样子流露出来。
  欧阳雷身后，跟着一个戴眼镜的老头，看模样与欧阳雷年纪不相上下。只是他比欧阳雷显得更要苍老一些。
  欧阳雷见到我，神情很愕然。
  我伸出手，与他相握，赞叹道：“欧阳院长，风采依旧啊！”
  欧阳雷脸上的肌肉抽动了几下，似笑非笑地说道：“李乔啊，贵宾一来，蓬荜生辉了啊。”
  经过他介绍，我才知道随他一道进来的老头，就是岳城市法院的一名主审法官。老头与欧阳雷是高中同学，当年两人的关系就非常好，后来考大学，一个读了文科，一个读了理科。
  我心里一动，想起苏毓的诉讼案。苏毓要撤诉，欧阳雷坚持不撤，扬言要得出一个公正的判决。法院本来要作撤诉处理，碍于当事人的意见，只好拖着没下决定。
  其实我清楚，所谓当事人的意见，无非就是欧阳雷的意见。欧阳雷算不得当事人，他充其量就是个代理人。法院没下决定的关键因素，不在欧阳雷，而在随他而来的老头。
  老头姓许，大名许多。
  许多在岳城法院系统是个标杆式的人物。曾经获得过全国十大优秀法官称号。许多一直就是岳城法院的核心人物，威信比院长还大。据说，他从担任主审法官那天开始，这辈子已经判决了不下万宗官司。
  许多先是在经济庭，后来去了刑事庭。在经济庭时，他主导审理了岳城第一宗跨过诉讼，也因为这一次审判，让他崭露头角，从此在法院系统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调去刑事庭后，他主审的都是大案要案，在他手底下被判死刑的听说不下百人。
  我猛地想到陆平安。陆平安快意恩仇后，将一条命留在了岳城。他的主审法官，是不是就是眼前这个看起来其貌不扬的老头？
  我没问，心里想，陆平安那样的大案，缺少了他许多老头的判决，似乎不会完美。
  我来找欧阳雷，是因为我手里有个u盘。我要让欧阳雷投鼠忌器，放弃强硬的立场，主动撤诉。
  但现在有个许多老头在，我没开门见山。
  张悟本不识时务地凑上来，低声在欧阳雷耳边说了几句话。我看到欧阳雷的脸色猛地往下一沉，随即一声闷哼道：“滚一边去。”
  张悟本一愣，傻傻地望着他。
  欧阳雷哭笑不得道：“老张，你先出去，有时间我再找你。”
  张悟本亏得还是个江湖人，一点眼力见都没有，赶紧说道：“教授，我来都来了，东西也带来了。我现在拿给你。”
  说着，手忙脚乱往口袋里掏。
  我知道他在掏什么，不觉莞尔笑了起来。
  欧阳雷面色铁青，怒喝一声道：“姓张的，再在这路胡闹，别怪我不客气了。”
  张悟本似乎回过神来，讪讪地笑，小声说道：“我马上走，教授你有时间打我电话啊。”他做了一个打电话的手势，灰溜溜跑了。
  欧阳雷看着他的背影，叹口气道：“这个老张啊，什么时候能务点正业才好。”
  张悟本一走，屋里就剩下我们三个人。
  欧阳雷去将门关上了，回过身来对我说道：“李乔，说吧，你要怎么做？”
  我不想怎么做，我只是不想打官司。因为官司胜负不重要，重要的是一场官司，会带给无数人无穷无尽的忧愁。
  我试探着说道：“欧阳院长，如果可以，我想单独与你聊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