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暖花开，阳春三月。
  一处与世隔绝的山谷，人迹罕至，却是距离京城很近，能最快的得知他想要知道的消息。
  “你怎么还在画啊？”殇榆推门而入，见里面的人依旧坐在书案前，乐此不疲地画着，顿时心火陡升，一把夺下了他的笔。墙上早已挂满了他的画，再这样下去，地上都放不下。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他抬头一笑，目光落在桌上的画，无限温柔：“殇榆，外面可有什么消息？”
  “有消息，但是你得先吃药！”殇榆脸色微沉，将一碗药递了过去。
  汐阡看也不看那黑漆漆的药，接过一饮而尽，失去味觉的他根本尝不到苦。自从与孟凌恒换血之后，若非他的体内残存着抗毒的本源，还有云染的奇药，他早就不在这个世上了。
  起初他也只是身体虚弱，武功尽失，墨发寸寸成雪，他的一日便相当于寻常人的一年。为了让她没有遗憾，他服用了云染的禁药恢复了往日的状态，但那也仅仅只能支撑十个时辰。但这十个时辰，却完全足够出现在她的婚礼上，送她出嫁。
  因为知道自己会撑不住，所以在身上佩戴了一种香囊，让她在他的背上睡了过去。如他所料，他果然没能撑到山脚，看到她的车队离开，他终究还是倒了下去。
  再次醒来已经离开了九曲山庄，云染也算了解他，将他带到了这个山谷。可随着毒素的侵蚀，衰老的速度也在急速增长，如今他的模样，与一个百岁老人差不多。
  汐阡望着桌上的画苦笑。他不知道自己还撑着做什么，她已有归宿，他还有什么不放心的么？
  殇榆不忍看他这副黯然神伤的样子，急道：“云染说的没错，去雪域的话，或许还能有一线生机，为何不试试？”
  汐阡无力一笑，爬满皱纹的脸再也看不出昔日的俊逸清雅，若是陌儿看到此时的他，可会尊称一声老人家？
  “汐阡，我明白你的心情，虽然无法恢复你从前的样子，但至少能够让你多活两年，也许一切还有别的可能，你就这么放弃么？”殇榆瞪着他，几乎快要吼出来。
  汐阡不理他，继续提起之前的问题：“若你不打算告诉我便离开吧。”
  殇榆一噎，气得说不出话来，坐下道：“皇帝大婚罢朝三日，今早上朝宣布了一道旨意，说是废除后宫制度，只此一妻，唯爱一人。你放心了？”
  汐阡唇角一动，眼中露出一丝欣慰之色，淡淡点了点头：“陌儿果然没有看错人呢。”
  “所以你该放心了，跟云染去雪域吧。”殇榆苦口婆心。他自问医术精湛，自从暗中去了孟凌恒那里，才知道天外有天。云染的医术，丝毫不在他之下，更甚至他所用的那些法子，几乎是当代从未见过的，尤其是那换血之术。当时他看到那些特殊的器具之后，震惊不已。他知道，若不是有云染，汐阡根本坚持不到今日。
  “云染呢？”汐阡抬头，看着殇榆问道。
  “得了株雪莲，在研究新药。”
  汐阡淡淡一笑，道：“推我出去看看。”
  殇榆点了点头，推起汐阡坐着的轮椅，出了房间。
  如今的他已然失去了行动能力，去了雪域又能怎样？不过是苟延残喘罢了。
  院子里，一棵大树下，云染抱着一本医术正在认真研读，看到汐阡出来，抬头笑道：“心情似乎不错，出来晒太阳？”
  汐阡看了眼暖暖的日头，也笑道：“你的心情也不错啊，打算什么时候离开？”
  云染笑意不变，将手里的书放下，拿起桌上的一株雪莲，淡淡道：“你也别赶我走了，没用的。如今要你命的已经不是毒了，而是油尽灯枯的身体资源。这雪莲给你吃也是浪费，不如卖个好价钱。”
  汐阡闻言淡淡一笑，点头道：“也好。”
  一旁的殇榆脸色逐渐变白。他几乎是和汐阡差不多长大的，自己又是学医这么多年，如今竟然袖手无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老去死去，这样的感觉，谁又能体会？
  汐阡知道他在想什么，尽管感官消退，但脑子尚算清楚，他已经很感激殇榆和云染了。拍了拍殇榆的手，清淡地笑了笑：“山庄那边随你回去不回去，灵芝是好女孩，要珍惜。”
  殇榆冷哼一声，不想听他说这些，转身走了。
  汐阡无奈一笑，看向云染，说道：“我已经将信都写好了，其中的内容并不一样，也是各个阶段的，若是可以，希望你看一下，根据她的情况寄给她。”
  云染抬头，看着说话都有些不太清楚的汐阡，眼前浮现出初见他的一幕，除了感叹一生世事无常，他又能说什么呢？
  汐阡说完，并无多留，自己推着轮椅回了房，然后关上了门。
  这座古色古香的檀木小筑，是新建没多久的。他每日除了待在里面与笔墨做伴，几乎不再有别的事情。
  书桌上是一幅画了一大半的画，上面的她蓝衣飘飘，站在雪地里与萤火虫共舞，远处看去，是美的那般惊心动魄。那一夜的她映入了他的心里，与记忆中的每一个她重叠，即便过了一世，也许也不会忘记。
  提笔，手指已经止不住的颤抖，眼前也早已模糊了，但他却依旧知道该在何处落笔。眉眼间的神韵一点点勾勒出来，回眸浅笑的她霎时间跃然纸上，仿佛即将要走了下来。
  汐阡清雅一笑，又深深地凝视了一会儿，才缓缓地将这幅画卷起，收入锦盒，与那些书信放在一起。
  有人说前世的五百次擦肩，才换回今生一次回眸。那么一世深恋，又会换来下辈子怎样的故事呢？其实他已经累了，不想要下一辈子了，如果可以，他只愿做一只翱翔在天空的鸟儿，即使生命短暂，至少没有想要，就不会失去，更没有求不得的苦。
  如今走到这一步，是他自己的选择。在这样一段不容于世的畸恋里，若放不开，便注定了只有这一条路。可是他又如何甘心呢？她会永远记得他吧，永远永远那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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