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立宪的老婆没好气地把饭碗扔在桌上，气鼓鼓地坐在他的身边道：
  “我说老何，你年纪也不小了，怎么就是倔劲头上来，非得跟王壮飞过不去？
  你就算把他从厂里赶出去，他还有酒厂，还跟东瀛人有联系，你以为你能随意拿捏他？”
  何立宪气鼓鼓地道：
  “你少多管闲事，女人家，真是头发长见识短！”
  从王壮飞回到牟钢的那一天开始，何立宪就隐隐感觉到了一股危机感。
  牟钢的困境也不是一两年了，之前大家一直都在磨洋工，等着上面领导去解决订单的问题，已经形成了习惯。
  可王壮飞居然奇峰突出，一下争取了这么多的业务，可谓大功一件，抢了不知道多少人的风头。
  起码供销处那些人的脸是被打的啪啪作响。
  回归后的王壮飞得到了石诚笃和牟州领导班子的全力支持，
  在没有国资流失的情况下让机械厂的利润和工人收入都得到大幅提升，
  现在机械厂已经超越了炼钢厂，成为牟钢内部人人向往的好单位。
  之前若是有人能从机械厂调到炼钢厂，那真是要摆桌请客的好事，
  可现在听说要走，所有人都在求爷爷告奶奶，绝不踏出厂门半步。
  为了留下，连李润丰这种人都在厂里拼命工作，机械厂的整体效率爆发式提升，厂长石秀也在中层干部大会上屡受嘉奖表扬。
  石秀的老首长有背景，如果这几年的工作一直稳步提升，等石诚笃退休，新的指挥是谁自然不用多问。
  那时候王壮飞也三十多岁，按照现在的提拔速度，当总厂的副厂长几乎是十拿九稳的事情。
  何立宪今年三十八岁，年富力强、工作能力强，在这之前一直是牟钢呼声最高的厂长人选。
  王壮飞横空出世之后，他虽然还有竞争副厂长的机会，但当上指挥几乎已经没有半点可能。
  毕竟他没有学历和背景，大会战的时候只是一个挖土石方、送电缆线的普通民工，能做到这个位置完全靠着自己的努力和石诚笃的支持信任。
  可恶，我不能坐以待毙。
  机械厂能起死回生，完全靠的是王壮飞的努力。
  机械厂要是垮了，想必其他部门会非常开心。
  回到以前吃政策的状态，难道不好吗？
  今天和石诚笃的对话算是彻底引爆了何立宪心中的黑暗种子，他匆匆扒了两口饭，披上衣服走出家门，来到了楼下的小卖部。
  “打个电话。”他递上十块钱，冷冷地道。
  小卖部的大妈见了十块钱，不禁一怔，不过大妈很快反应过来，接过钱赔笑着离开。
  何立宪深吸一口气，熟练地拨通一个号码，
  电话刚接通，他立刻道：
  “是我。”
  电话那边立刻传来一个甜甜的女声：
  “是何大哥啊，您终于打来电话了！”
  何立宪哼了一声，道：
  “你们那边准备的怎么样了？”
  那个女人叹了口气，道：
  “何大哥，我们还真找不到王壮飞的破绽。
  这个人的账户里并没有大规模的资金进项，他家亲人的账户也没有，不像是收了小村的钱。
  那个叫门田的女人跟他关系不错，但是他俩好像也没一起过夜的情况，而且就算一起过夜，门田跟牟钢也没什么业务往来，不能说明什么吧？”
  何立宪沉默了一下，虽然早就预料到这个结果，但他还是很不甘心地在大腿上狠狠拍了一把。
  “完全没有？一点都没有？”
  “我让银行的关系仔细查过了，他的存折里只有工资收入，唔，之前倒是有几万块钱，不过那是七月份的事情了啊。”
  “几万块钱！？”何立宪顿时来劲了，“快快，告诉我有多少，什么时候打进来的。”
  “是今年七月，有两万多，我们算了算日子应该是他去上京之前。”
  两万多……
  何立宪脸上露出一丝狰狞的笑容。
  我就说，他一个车间里的工人异军突起，突然做出这么大的事情，背后肯定有内幕。
  果然是这样，他果然是收了东瀛人的好处，所以才力主和东瀛合作，只要把这个揭露出来，王壮飞就死定了。
  “何大哥，你确定可以吗？
  王壮飞就算在这之前为了促成合作收了东瀛人的钱，但他也实打实的帮他们厂收获了效益，这能把他一下干掉吗？”
  “嘿，为什么不能？”电话这边的何立宪已经压抑不住心头的狂喜，
  “王壮飞现在还兼任机械厂的生产计划科科长本来就是违反程序的事情。
  东瀛人肯给他这些钱，说明肯定是从中得到了更大的利益，
  王壮飞利用国家给的平台谋取私利，本来就是一件丧尽天良的恶事，
  我身为国企的干部，当然要果断出首举报，不能助长他的嚣张气焰。”
  “那咱们之前制定的备用计划？”
  “用，当然要拿出来用，
  咱们多管齐下，我要让上面知道王壮飞这厮不过是个绣花枕头！”
  电话对面的女人甜甜地笑道：
  “好啊，干掉王壮飞和机械厂，上面就知道何大哥才是对咱们牟钢忠心耿耿的能人。
  到时候您可要照顾照顾小妹的生意啊！”
  “嘿，你放心，咱俩的交情还用的着特意说吗？”
  ·
  可怜的东瀛技术员龙泽建志这些日子为了早点刑满释放可谓是煞费苦心。
  他在没有翻译的情况下，只能自己一遍一遍给牟钢的众多技术员操作数控系统，可怜巴巴地给牟钢的工人演示。
  牟钢大多数工人的文化水平很一般，龙泽建志一开始展示编程的时候大多数人都看懵了，
  要是按照他以往的脾气，肯定一甩膀子走人再说，可他斜眼瞟到一脸冷漠的李润丰，又是浑身一哆嗦，只能又从头耐着性子教起。
  这个李润丰长得好像那天晚上埋伏他的那些人啊……
  不，不是长得像，肯定就是他没跑。
  魏锐如的悟性极高，上学的时候还了解过相关知识，龙泽讲第一遍的时候他就已经学会，
  但看着龙泽吃瘪的样子，他也觉得非常好玩，于是盯着屏幕也装出一副完全看不懂的样子，让龙泽建志十分无语。
  魏锐如都装不懂，就算有人懂了一点也怀疑自己是不是理解错了，
  于是一群人都装出好奇宝宝的模样，看的龙泽建志自尽的心都有了。
  “我，我再演示一遍。”他用日语结结巴巴重复一遍，再次开机。
  可这次开机没多久，屏幕就瞬间熄灭，连带整个车间的灯光也都一下消失。
  “停电了？”魏锐如不以为意，这年头停电实在是太正常了。
  “我去看看！”厂里的电工自告奋勇的道。
  下午车间里可见度很差，摸黑检查电路是一件非常危险的事情，魏锐如叫人看好电闸，又叫好几个人都拿着手电给电工照明，仔细检查了厂区的几条供电线。
  不一会，电工回报说：“魏先生，都没有发现问题。”
  “厂里的电路都没问题，那就是供电局那边的问题了，
  大家稍安勿躁，可能等一会儿就好了。”
  九十年代全国的电力都非常紧张，停电是非常日常的事情。
  晚饭时间马上到，一时半会也没有来电的迹象，魏锐如便邀请龙泽建志一起去喝一杯，龙泽建志当然忙不迭同意。
  两人才走到食堂门口，见不远的厂大门外不知为何有一群人在徘徊，
  见魏锐如出来，不知道谁高喊一声：
  “就是他，大家一起揍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