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半盏茶的功夫，小二提了壶热水又入了屋中。
  顾季长谢过他，帮宋榭梳洗一番后，二人见天色已经很晚了，于是便也匆匆回了客栈，等着明日一早天亮之后便离城继续往北。
  这一夜，宋榭躺在床榻上呆愣愣地望着屋顶。两个时辰过去了，她翻了个身，望着窗户处继续发呆。三个时辰过去了，她又翻了个身，面对着墙壁，目光所及之处皆是黑暗。
  她的脑海里一片空白，根本不知道自己该想什么，该如何做。方才在酒楼里与顾季长那般说笑，不过都是强颜欢笑罢了。她的心很痛，她担心，同样也害怕公孙默所言都是事实。
  屋内没有掌灯，窗户斜斜开了一角，风裹挟着高处的浮雪落了进来，丝丝的寒凉散落在露在外头的手臂上，顿时一个激灵。她将自己往被子里缩了缩，却仍旧丝毫没有睡意。
  她的内心里有许多的声音，却没有一个能让她安静下来。
  哎……
  许久之后，宋榭长长叹了口气，拧过身去紧紧闭上了眼睛。
  隔壁屋中的顾季长当然也没有睡着。虽然他想明白了所有的事情，可是听着隔壁宋榭翻来覆去的响动，他又怎么安心睡下？
  这个时候，他或许应该陪在宋榭身边的。可顾季长想了很久，觉得有时候还是得给彼此一些空间。虽说陪伴是好的，可黏糊的太紧也容易让人心中生厌。
  他深知宋榭的为人，也晓得她的性子。即便她想不通这所有的事情，心中疑惑越来越多，可她从来不会因为这些事情耽搁其它。或许，日后自然会有个结果，让她看清所有事情的真相。
  只是，待那时再说吧。
  其实，顾季长自己也还有许多不明白。
  譬如，那日自己和宋榭两人遇到司雪衣他们之后发生了什么，那三人是否对他们的记忆做了手脚？否则为何醒来的时候薛南风说他们是睡着了，半句不提其它。
  也许，睡着的那几日才是重中之重。
  哎……
  顾季长幽幽叹了口气，也阖上了眼眸。
  阿衡和蝉衣二人并不知道公孙默与他们说了什么，可回来的时候看到两人的神情总也觉得这事情似乎有些严重。他们倒是困，只是这梦里却出现了一些奇奇怪怪的事情。
  阿衡睡的迷迷糊糊的，手一伸却落在了空中。他恍惚间睁开眼，发觉自己躺在一片洁白的棉絮上。不，那不是棉絮，是白云。躺着的那个人也不是自己，而是一个被裹着看不清面容的人。
  只是那身形……那身形似乎是白语尘。
  “你来了。”
  那人开了口，声音淡淡的，听着很是悦耳，又有些空荡荡的。
  阿衡动了动身子靠近了些，低头时却发现自己与那人之间的距离没有半点的改变，而脚下……脚下是一处白玉广场，广场周围屋舍星罗棋布，细看却是一个阵法。那边远处的林子里，有一处小楼矗立在那儿，孤孤单单的，却让人无法移开目光。
  良久，阿衡的目光重新落在了那人身上，疑惑道：“你是谁？”
  那人竟笑了起来，“我是谁？我是你啊，你就是我。”
  阿衡凝眉，低头看了眼自己，又看了看那被裹着的人。“不，不对，我不是你，你也不是我。我是阿衡，东岳的阿衡，宋榭的阿衡。你不可能是我，也绝非是我。”
  “宋榭……她……她还好吗？”
  那人听到宋榭的名字竟然迟疑了下，说这句话的时候声音微微有些发颤。
  “你怎么知道她？你认识她？”
  阿衡心头疑云更重，又往前走去，伸手去触碰裹在那人身上的物件，可是伸出去的手却好似撞在了什么东西上，被挡了回来。
  “她快回来了吧，应该是要回来了，否则你也不可能到这里。”
  那人却没有回答阿衡的话自顾自地说着，声音散落在了四处，飘飘荡荡来来去去的响着。
  “看来，这命运的轮盘又开始转动了，我们都逃不掉。你要好好守护她，直到你回到我这里，回到原本属于你应该去的地方。护着她，哪怕是你死……”
  那声音飘悠悠地终是淹没在了风声里。
  阿衡听得云里雾里，再抬眼去看时眼前哪还有什么人，不过是他一人站在云端之上。低头，脚下的景象也在瞬间消失了，似乎方才根本没有出现过，都只是他的幻想而已。
  “你还在吗？”
  阿衡低低喊了一句，一下子惊得坐了起来。
  抬头朝四周看去发现自己在客栈内，而身上的衣衫早已湿透。
  是梦么？
  他摸了摸自己的手臂，一片寒凉。
  不是梦，梦不会那么真实，真实的那梦里的风雪彻骨的寒凉仍在。
  阿衡裹着被子坐在床上，披散的头发垂了下来，被窗缝里透进来的风吹得一丝一缕的飘着。他做了很久，最后又躺了回去，毫无征兆地睡着了。
  那头的蝉衣听着旁边屋子里的动静眼睛眨了半天，却又气呼呼的将自己盖了个严严实实。闷了半天，她一下子掀开了被子探出脑袋来，怀念起落葵在身边的时候，至少还有人跟她说话。
  诸人睡的不安稳，第二日便也就起了个大早。
  宋榭和顾季长下楼的时候小二已经在前头忙活了，听到楼梯上传来的脚步声，抬头见是他们一脸的诧异。“哎，二位侠士怎么起的这么早，早点还没做好呢……”
  宋榭却笑着朝他摆了摆手，柔声道：“不用了，我们出去吃。”
  顾季长将小二招了过来，凑到他耳畔低声说了几句话。
  小二愣神，却还是照着他的吩咐去做了。
  顾季长朝着宋榭使了个眼色，回头阿衡和蝉衣也已收拾好了东西下了楼。四人悄悄从后院牵了马趁着天还未大亮悄然离开了。
  待小二从后院打了水过来的时候，四人早不见了踪迹，只见那边的柜台上放着一张纸笺，上头压着银钱。纸笺左下角落款是个“顾”字。
  这……
  小二痴痴地看着那银钱无奈的咬了咬头，还未回身耳畔便落入了掌柜的声音。
  “果然都是大仁大义之人，连半点小便宜也不贪，这样的人值得我高看几分。”
  说着，他拍了下小二的肩膀，扬了扬下巴。“你说他们离开张大人知道么？”
  “东家这话问得奇怪，小的上哪儿知道去？”
  小二无奈，拿着抹布走开了。
  几人离开了客栈到了街上，那些个早点铺子倒是早就开了，路边还有贩卖鲜花和零嘴的。宋榭瞧着那家的馄钝不错，且这会儿还是冬日里，吃点带汤热乎的待会也好赶路，于是乎众人便都在馄钝摊前坐下，问那人要了吃食，蝉衣又去对面买了零嘴和鲜花。
  一碗热馄钝下去，又吃了些烧饼，这一夜的寒气和烦闷竟也如云烟一般散了。
  宋榭长长地呼了口热气，将身上的氅衣掀开了些，长长地伸了个懒腰后靠在了顾季长的肩膀上，懒懒的打了个哈欠，又端着茶盏饮了口才作罢。
  几人吃好了之后，似乎生怕被张县令知道他们要走急忙上了马，催马离城。
  哪想，他们这刚出了城门，就见衙门口前的长街上衙役跑得飞快，一边跑一边大声喊着：“大人，大人，他们跑了！跑了！”
  刚刚到府衙的张县令屁股还没坐热呢，听到这话五官拧在了一起，整个人有些傻眼。
  那人到了跟前，连忙道：“大人啊，那几位侠士……他们出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