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期如约而至。
  上官侯府的婚礼举办的格外风光，十里红妆不过如此，婚期那一日，满城都热闹非凡，可是看着这样的热闹繁华，封逐月却半点不觉得开心。看着铜镜中涂脂抹粉一身红衣的自己，封逐月忽然勾起嘴角冷冷笑了下。
  她一直在等着，等着有一天赫连文之会再度出现在自己面前。可是她不知道还要等待多久，也不知道自己是否真的能够等到赫连文之。这一****的心情异常低落，半点也瞧不出高兴的样子。木玉问她，小姐，你难道不高兴吗？
  封逐月轻轻点了点头。却并没有做出回答。
  她终究没有等到想要等来的人，也或许一辈子也等不到了。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她反倒平静下来。昨晚容姨娘和秦姨娘还曾经来看过她，这几年里容姨娘和秦姨娘的确是将她当做亲人一样对待。
  也是如此，她同容姨娘和秦姨娘的这场小聚还算欢快。
  送走容姨娘和秦姨娘之后，封逐月却睡不着了。虽然第二日便是她的婚期，她却一点儿也睡不着，不是因为兴奋，也不是因为激动。
  早在上官侯府多次来封家提亲的时候，封逐月曾经单独和上官云狂谈过，他们之间的婚姻并不是真正的婚姻，他们之间也没有真正的感情，这只是一场利益的交换。将一切都提前说清楚，封逐月觉得自己的心情异常畅快。她有时候时不时就会记起前世那个自己，记起自己的一厢情愿，便觉可笑至今。当她先一步在上官云狂面前将这些话摆明的时候，上官侯府的上官小侯爷却露出了不甘心的模样。也许对于男人而言总是得不到就是最好的。曾经是他一眼选中封逐月，带她离开封家，让她以为自己终于开启了新的人生，却又在最后任由封妙之将她推入万劫不复的深渊。她不再自作多情，却又换他犹豫不定。
  他说，逐月，你还记得四年前吗？我们曾经很早就遇见过。
  封逐月很想说他们最初的相遇比四年更早。她在前世就已经遇见过上官云狂，可是换来的是什么？换来的是是十二年的冷漠，还有被推入万劫不复的深渊。可惜这一切上官云狂都不会知道。也唯独封逐月还记得这些苦痛难堪，也唯独封逐月还迷失在过去，独自承受着那些似乎毫无意义的感情。她曾经为上官云狂生下一双儿女，这一世她又一次嫁给了上官云狂。却只为报复。
  上官云狂大概永远不会知道封逐月的真心。她本来以为自己可以将上官云狂当做一个陌生人，可是漫长的四年时间让封逐月知道，她其实是做不到这一点的。她恨，无法抑制的恨。纵然她时常会在某个瞬间想着索性将所有的一切都就此放下，可惜这又谈和容易？也或者是因为赫连文之的离开……她曾经以为也许赫连文之能让她彻底放下那些，可惜赫连文之消失了。而上官云狂……他为何又一再缠上她？为了利用吗？为了这个封家嫡女的身份吗？为了将她逼至绝境吗？
  无论上官云狂是为了什么。如今，她终于如他所愿。但是，他永远不会知道等待他的又会是什么。
  她本来想要放过上官云狂，放过那位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帝都十二公子之首的上官云狂，可是此时此刻，她只想将他拖入地狱。只想让他也尝一尝那种被人背叛和欺骗的滋味。
  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封逐月又一次笑了，嘴角勾勒起有些妖冶的笑容，镜中的封逐月宛若另外一个人。四年的时间终究还是过去了。她也终究还是等来了这一日。
  可惜她这一世第一次穿上红妆却不能为了自己心爱的人。
  上官云狂说他其实是已经喜欢上封逐月的。四年前的第一次相遇就叫他不自主的留意起封逐月，四年前第一次让上官侯府单独送去请帖，四年后又一次送去请帖，这都是因为自四年前他就无法忘记封逐月。可是这样的话封逐月听了却只是浅浅一笑。
  事实究竟如何造就不再重要了。上官云狂永远不会是封逐月曾经最是在意的人。她对他只剩下了恨意，无法抑制的恨意。
  在上官侯府屡屡上门提亲的时候，在上官侯府不断向封家施压的时候。在上官云狂说只要她高兴什么都愿意的时候。
  她只觉得一切可笑至极。
  “听说你喜欢我家四妹妹。我想让她给我做陪嫁。”封逐月记得自己曾经这样面无表情说出这样冰冷的文字。那时候整个帝都祁阳城无人不知上官侯府的小侯爷爱慕着封家的庶出四小姐。
  而上官侯府却一次又一次去封家向封家的嫡出大小姐求亲。
  “逐月，你为何会这么想？”上官云狂似乎愣了一下。
  封逐月笑笑：“这样不好吗？我和四妹妹从小就感情很深。我知道他一直都很喜欢你。你我之间只为两家联姻罢了，但是你对妙之却实真心喜欢。你们是一对有情人。我不想自己嫁给自己不喜欢的人，还要让自己的妹妹不能嫁给自己喜欢的人。”她冷冷说着这些话，一字一句宛若锋利的尖刺刺入对方的心中。可她并不在意上官云狂会不会觉得疼。她只是说了些难听的话，有人却曾经做出那么多难看的事情。
  既然封妙之前世爱慕了上官云狂十二年，为何她不在一开始成全他们？
  “我想要封妙之给我做陪嫁。”
  “好。”
  上官云狂的答复却十分简单，一个字“好”，他甚至根本没有犹豫过。
  那一刻封逐月觉得一切更加可笑却十分有意思。上官云狂真的有那么喜欢封妙之吗？那么他为什么不犹豫一下？
  “你爱妙之吗？”封逐月有些好奇。
  上官云狂犹豫了很久，都没有回答，许久才道：“我的确有些喜欢她。”
  问牛答马的回答。
  封逐月冷声笑了笑：“不那么上官小侯爷扪心自问，你可喜欢坐在你面前的人？”她说的正是她自己。此时此刻她正同上官云狂相对而坐。纵然这只是封逐月回忆里的事情。
  毕竟现在的她坐在铜镜前面，一身红装，正待出嫁。
  那时候上官云狂露出了怎么样的表情呢？他竟然苦笑一声：“逐月，若我说自四年前我就开始在意你，自四年前我就喜欢你，我不知你会不会相信我。”
  喜欢她……
  和对封妙之一样的喜欢？还是甚至不能与封妙之比较？封逐月冷声笑笑，她恍然明白，上官云狂真正爱的人果然不是她，也不是封妙之。好在她一点也不难过。她说这些话本也不是为了自己难过，而是要让上官云狂愧疚。她不会是前世那个傻傻陪在上官云狂身边，一句怨言也没有的封逐月。因为那个封逐月早就死了。现在的她，可以面无表情说出很多尖酸刻薄的话，让上官云狂难过，让上官云狂知道他永远也得不到她，却永远对不起她。他究竟爱着什么，这对封逐月而言早就不再重要。
  “上官小侯爷说笑了。”封逐月轻轻摇了摇头，“上官云狂，你我之间并无任何****之说。这个你骗不了我。但我倒是也能明白。”
  “不是的……是……”他张口反驳封逐月的话，却又愣住不知道该要继续说些什么，也许他到底无从反驳封逐月的话吧。他眉头微微皱起，双眼中沾染上愧疚的神色，“逐月，往后的半辈子，我会补偿你。”
  补偿她……
  补偿她？
  封逐月轻轻笑了笑：“有小侯爷这一句话，逐月就放心了。”
  上官云狂也笑了笑。
  可是封逐月却下意识攥紧双拳，她的手心也已经布满汗渍。她不知听见那番话时候她最多的感触究竟是难过还是可笑。
  已经晚了。太晚了。
  有的东西，太晚了……
  上官云狂又说：“逐月，你愿意接受这门亲事吗？”
  封逐月不知自己若是说不愿意上官云狂是否就会答应不再来封家提亲，可是她知道上官云狂做不到。也许是因为她曾经在上官云狂身边待了太久，她也渐渐明白了上官云狂的本性。
  她却是笑了笑：“好。我愿意接受这门婚事。”她笑着，却瞧不见半点欣喜，她接受这门亲事，不代表她就心甘情愿。
  上官云狂也未曾露出欣喜的模样，他的神情很复杂，也许他终于也明白了自己的真心，明白这的确只是一场交易。明白他只是在利用无辜的人，也明白封逐月不会对他付出真心。他不禁又觉得有些难过，却不知是因为轻而易举被人看穿，还是因为被眼前这个人看穿。四年前的第一次相遇的确让他对封逐月十分在意，细说起来，他也的确对封逐月动了心。但是事情又的确如同封逐月说的那样。他爱的另有其人。
  但是他也不知道他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对封逐月动的心。
  也或许正是因为封逐月早早猜透了他的心思？
  于是，就在这一日，封逐月披上了盖头。十里红妆，她等来了这一世第一场婚礼。
  和前世一样，却又和前世不同。因为这不是开始，而是一场终结。
  封逐月缓缓的手指轻轻划过镜面，冰冷的触感在她看来却是麻木的。
  身边一众手忙脚乱的人，封逐月倒是显得格外清闲，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仿佛这一日红妆出嫁的也并不是她。
  前世她也曾经这样一身红装嫁入上官侯府。时移世易，如今却是一样的场景，不同的是前世的她欢欢喜喜，如今的她却好似与这场婚礼无关。不同的是，前世这个时候封妙之冷眼旁观，这一次，封妙之却要作为陪嫁。陪嫁的藤妾是身份很低的，只不过众人都以为封逐月和封妙之的关系素来很好，一对姐妹一起嫁到上官侯府，这样的事情其实本来并不少见，只不过作为陪嫁的庶出小姐一般说来定是在家中身份不高，若非如此，又有谁会甘心作为陪嫁的藤妾嫁出去呢？封家的三小姐本也不该沦落到给人陪嫁的地步才是，但是眼下已是出嫁之人，事情摆在眼前，也就没有什么沦落不沦落的说法。
  此时此刻，封逐月这边一阵忙碌，作为陪嫁的藤妾，封妙之这边的情况却似截然不同。一个是作为正妻嫁入上官侯府，一个是作为陪嫁嫁入上官侯府，这两者之间自然是天囊之别。在这一日前一日，封妙之本来打算再去看望清姨娘一面，可是她终究还是没有去。她是气的，是愤怒的，可是此时此刻，她只能坦然接受这一命运。她在心中暗暗发誓，她迟早要让封逐月生不如死。
  看着镜中那张国色天香的姣好面容，封妙之却觉得万分可笑。她轻轻拿起一只金簪，她恨不能在这个时候亲手将这只簪子刺进封逐月的心口纵然她早在四五年前就恨不能如此！为什么不是她生来就是封家的嫡出大小姐，为什么封家还会有一个封逐月？为什么她要作为封逐月的陪嫁嫁入上官侯府？这一切都是她命理吗？她冷声笑着，金簪刺破手指，鲜血流出，鲜红的血液，承托她纤细白皙的手指如此脆弱无力。她生而就是柔弱女子，不能决定自己的宿命。她将所有的原因都追究于封逐月的身上，自四年前就处心积虑想要将封逐月置于死地。可惜她的愿望没有达成。所以现在变成了她沦落地狱。作为陪嫁嫁到上官侯府做妾侍，永远都活在封逐月的掌控之中，永远都低人一等，生死都不由自己掌握。她冷声一笑，不知自己为何会沦落到今天这个地步。早在四年前，为什么那时候清姨娘没有将封逐月杀死？为什么到了今天，她要作为封逐月的陪嫁一起嫁到上官侯府，一辈子都任凭封逐月摆布？！她好恨，好恨，恨所有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