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玉敏蓦地反应过来，猛地扑上前去，可是却似乎慢了一步，她瞪大了眼睛，看着姜孟——
  手起刀落。
  鲜血四溅。
  这一刻，时间，似乎静止了，空气，也已经凝固住了，而跟着空气一起凝固住的，还有她的呼吸，还有，弥漫在空气中的，血腥的气味。
  她怎么会想到，姜孟拿起的刀，会这样，一下子捅到他自己的身上？她又怎么会想到，一向骄傲着的皇上，今天，却在她的面前，这样的内疚，这样的惭愧，他这是在自责么？他这是在告诉自己，一切是他的错，让她不要再耿耿于怀么？
  于是，在这些叛军面前，在最大的叛军林子轩和她的面前，他恨恨的，给了自己一刀。
  韩玉敏扑过去，紧紧的抓着姜孟还拿着刀子的手，刀上，已经是鲜血淋漓，她浑身颤抖着，在黑暗中，看着姜孟渐渐发白的，哆嗦着的嘴唇，突然有一种，整个世界，真的已经塌下来了的感觉。
  “皇上……”
  “皇后啊……”
  “我是你的玉儿啊……”不知怎么的，在姜孟叫出“皇后”这两个字的时候，韩玉敏突然有种悲从中来的感觉，想起好几年前，在吴皇后还在世的时候，她曾经恨恨的在姜孟面前，说，他作为她唯一的夫君，却从来，没有叫过她的乳名，然而，在韩玉敏面前，却总是，一口一个“玉儿”的叫着，叫的她整个人，都不好了。
  而现在，韩玉敏深深的相信，当初的吴惠儿，真的是非常恨“皇后”这两个字的。
  正如现在的她，听着姜孟叫着自己“皇后”的时候，她的心，总是猛地，一下又一下的沉下去……
  “朕现在死在你面前……”
  “不不不……不是这样的……皇上，你等着，臣妾去叫太医来……”
  韩玉敏看着姜孟胸口渗出一点一点的殷红的血迹，她突然觉得自己窒息了，她想要用手去堵住他还在流血的伤口，可是，血还在往出冒着，怎么也停不下来，她有些慌了，再扬起自己的手，上面，也沾满了他的血……
  下面的兵，还没有停止厮杀，她感到整个世界，都是一片混乱，眼前，也是一片血红，再扭头去看林子轩，却见他也慌了神，两人的眼神对视在一起的时候，似乎都意会了一点什么。
  而韩玉敏也感觉到，姜孟的体温，正在一点一点的，降下去……
  “玉儿……”
  “皇上，玉儿在，玉儿在……”在他重新叫自己乳名的那一刻，韩玉敏浑身战栗着，紧紧的握着姜孟的手，她甚至有些语无伦次，不知道自己还能再说些什么，只知道一边哽咽着，一边道，“皇上，你撑着，撑着啊……”
  可是姜孟，却根本不听她在说些什么，只是自顾自的道，“朕今天，死在你面前，玉儿……你是朕最爱的女人啊……”
  “我知道……我知道……”
  “是我们姜家，对不起你们韩家，可是……可是……”他话还没有说完，就不停的咳了起来，一边磕着，嘴角也汨汨的流出血来，韩玉敏吓得苍白了脸色，赶紧用袖子为他擦着，姜孟咳了半天，这才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似乎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连同他说话的声音，也是那样苍白无力，“韩家的天下，即使我们姜家不灭，也有其他的人，来灭啊！”
  “……”
  “那样一个混乱的国家，那样一群无视制度的大臣，和你的叔叔，一个昏庸无道的皇帝！韩朝不灭，便是民不聊生！”
  “……”
  “父皇说过，你的父亲，是一个好皇帝，可是……已经乱成一锅粥的国家，你的父亲即便有再大的本事，也是无力回天……”
  “皇上，别说了，求你别说了……”
  愣了半晌，韩玉敏也算是喘过了一口气，姜孟已经浑身抽搐了起来，他拼命按住韩玉敏的双手，不让她起身来，而韩玉敏自己，则已经挣扎的全身没有了力气，她抹着眼泪，渐渐的，放弃了挣扎，靠在姜孟的怀里，像个失去了一切的小婴儿。
  然后，她听着他，用很小，很小的声音说道：“朕的父皇，虽然灭了你们韩国，可是他说，他真正敬佩，敬重的人，却是你的父亲啊！”
  韩玉敏像一个受了伤的小猫咪，安安静静的蜷缩在姜孟的怀里，任由他用自己沾满了血的手，缓缓的，一下又一下的，摸着她的小脑袋。
  在这一刻，她似乎，将一切都给释怀了。
  眼下，蜷缩在这个她曾经最恨的男人的怀里，她似乎，又一点也恨不起来了。
  满满的，全部都是，他给她的，也是她能感受到的，爱。
  姜孟的胸脯，起伏的越来越快。
  而他的呼吸，也越来越微弱。
  韩玉敏缓缓的抬头：“皇上，让臣妾起来吧。”
  “让朕死吧，让朕，替父皇恕罪吧……”
  “不要……”除了这两个字，她不知道，她还能再说些什么。
  姜孟的力气越来越小，韩玉敏忍着心痛，一把拂开了他的手，然后，猛地站起来，往太医院跑去……
  她不能看着他死。
  尽管，她曾经，又是那样的恨他。
  她曾经想要他去死，等他死了，她便可以将姜家的天下，重新变回韩家。
  她以为，在姜孟死了以后，她可以忍着心里的剧痛，然后，扶持自己的儿子姜宸为小皇上，自古以来，幼年登基的皇上，也不是没有过，姜宸年幼，怎么就不能做韩国的皇上了？
  而现在，她却感到，皇上那一刀，捅在了他自己的身上，亦，捅进了她的心里。
  真的好痛。
  真的，不能让他死。
  她要他活着！
  好在一切都很顺利，几个太医迅速的冲了来，迅速的止血，姜孟似乎已经失去了理智，神智不轻了起来，他皱着眉头，眼睛眯着，看样子很疼，很痛苦。
  她冲过去，又一次拉住姜孟的手。
  而这时，他在她的耳边，轻声说了一句话。
  韩玉敏听了这句话之后，整个人，都战栗了一下。
  他说，玉儿……朕知道，朕知道，树豆花茶，鲫鱼……鲫鱼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