岱钦苦笑道：“殿下，汉人有一句话，不知您听说过没有？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就是说，身份高贵的人，做事要特别小心谨慎。因为殿下万一失陷在南人的地方，臣如何向可汗交代？臣不能交代，还是小事，最要紧的是，只怕要影响可汗的大计了。”
  帖木尔悻悻道：“有你在身边，什么事情都不能做痛快。不行……我一定要得到那个小姑娘，那个昭华郡主！”
  他的眼睛里，露出的是狼一般的目光。狼看中的东西，绝对不会轻易放弃——岱钦知道，主子现在不会放弃那个小姑娘，绝对不会轻易放弃！
  沉吟了片刻，岱钦说话：“殿下，如果真要得到那个小姑娘，现在只有一个办法……”
  帖木尔急切道：“什么办法？”
  岱钦道：“半路抢劫是绝对行不通的。我听说，宗人府的牢房，远不如汉人的天牢来得牢固。臣去寻找汉人中的轻功卓绝之人，帮助殿下，去将昭华郡主，盗窃出来！”
  帖木尔的眼睛闪闪发光：“你的计划，果然可行？你能找到那样的人？”
  岱钦点头道：“三日前，臣就曾结识过这样的一个人。与臣言语也颇为投契。殿下如果愿意贿以重金，晓之以卑辞，那么那个剑客肯定会为殿下效力！”
  剑客。剑客的眼睛深沉如潭，不见锋芒。
  “宗人府不是好去的地方。”淡淡一句话，将人拒在千里之外。
  “宗人府不是好去的地方，但是真正的剑客除外。”岱钦的声音也很平静，似乎只是在聊家常。
  “只要您肯去，不管成功与否，这都是您的。”声音里带着恳切的尊重，帖木尔将面前的一个包裹，推到剑客的面前。包裹很沉重，在桌面上划出淡淡的印痕。
  “金钱再好，也不抵生命重要。”剑客微微冷笑，将包裹推了回来，“这些东西，还是送给爱卖命的人吧。”
  “说得好。”帖木尔神色不动，“金钱再好，也不抵生命重要……在下今日行为，目的也是想请侠客为救一个生命，自然不能为这个生命而赔上侠客的性命。如若侠客为难，自然不能强求。”
  岱钦又将包裹推了过去：“这个包裹，还请收下——即使侠客不肯帮忙，在下也还要厚词相求——请侠客为今日之事保密。”
  剑客冷笑：“你却当我是多嘴之人？既然不为你做事，又怎么可以收你金钱？”
  帖木尔淡淡道：“自然不会看轻侠客。不过侠客既然不肯行，我等就必须自己走一趟。今日之后，性命如何，还是未知之数。金珠宝贝，亦无法保全。既然如此，不如赠与侠客，做他日救人之资。”
  剑客的神色，渐渐动摇：“你要救谁？”
  “昭华郡主铁凝秀。我喜欢那个女人。”
  “我需要一个帮手。”
  “我去。”不等岱钦说话，帖木尔就开口，“我去。”
  岱钦道：“主子，您不能临险地……”
  “我去。”帖木尔微笑，“我需要我看中的女人，在最无助的时候，第一眼看到的是我。”
  剑客的眼睛，终于闪现出光芒……“你，是个真正的男人。尽管，你不是中原人。”眼中的锋芒收起，面上是淡淡的笑容，“我帮你这个忙。你放心，我能保证你的安全。”
  岱钦面上露出怀疑的神色。
  剑客手一挥，却听见“噗”的一声响，门外一只飞鸟，应声落地。
  帖木尔大喜。他自然，没有想到，虽然是这样自信满满的剑客，却还有失手的时候。
  ☆☆☆
  小窗户外边的夜空很黑，星星很低，低得简直要一颗颗滴落下来，就像女子的泪珠。
  一天空的泪珠——看着，铁凝秀突然感觉到了疲惫。非常的疲惫。
  铁凝秀回转身，眼睛在一群女人脸上掠过。号哭的声音渐渐低下来了，三娘甚至露出讨好的讪讪的笑容：“郡主……”
  铁凝秀看着面前一群女人，父王最心爱的女人。四娘的怀里，还抱着刚满周岁的弟弟。用自己也听不见的声音叹了一口气，“谁还有吃的，先给小弟弟吃一点吧。哭不是办法，从现在开始，我铁家的女人，不许再哭。”
  声音淡淡的，却没有人反驳。半日才听见侍女如烟怯怯的声音：“郡主，怎么办呢？”
  铁凝秀淡淡道：“怎么办……就这么办。咱们都已经在牢里了，还怎么办？不过你放心，皇祖父不是滥杀的人，而福王与皇太孙……也要收拾点名声，我们一群女人，他们不见得会杀的。”当然，发卖到人市上或者干脆进宫为奴，就难说了。
  “那就是说……我的稙儿！”四娘先反应过来，声音包含着深深的绝望，“我的稙儿……”冲到铁凝秀的面前，“求求你，救救他！”
  铁凝秀望着还在襁褓中的弟弟，脸色也苍白起来；缓慢而又绝望的摇摇头：“四娘，我……没有办法。我不知道福王会怎么对弟弟。只希望……皇太孙，早些回来。或者皇太孙会网开一面……”
  “皇太孙，他不是还在安南打仗么……”四娘的声音已经有些歇斯底里了，“我的稙儿……”
  如烟却终于想起一个人来：“郡主，我们有没有办法，求郦状元相救……”
  郦状元？铁凝秀脑海里轰隆了一声——这几天忙昏头了，居然没有想起他！
  他？——他！
  这几天，他在哪里？
  半个月来的消息，是皇祖父风寒日重；作为京师里最出名的少年国手，他……没有理由不被召到皇宫里去！
  而后，皇宫里传出了皇祖父驾崩的消息，而父王，得到这个错误的消息之后，居然发动了叛乱——将一家人送进了死路！
  而今天，自己得到的消息，是皇祖父安然无恙。
  那么，你……在这场政变里，充当了怎样的角色？
  我知道……你是最擅长阴谋的！
  当年在湖广，你就曾采用请君入瓮的策略，将湖广大族玩了个团团转……那么，今天，是不是你献计给福王，是不是你，将我父王，诱入了死路？
  铁凝秀的心片片碎裂——郦君玉，你在这场政变里，到底充当了一个怎样的角色？
  我只希望，给福王定计的人，不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