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春花谢尽,夏花又开。空气中已能闻见炎热的气息,但高山之上，尤其深夜之时,孤身一人,仍然凄寒彻骨。
  苍浮宫上的琴音未歇,周其玉坐在床头听了一夜，凌晨时举着一盏煤油灯,去了后山悬崖壁上的山洞里。
  将煤油灯放在地上,他蹲下来，看着瑟缩在阴影里发抖的一团阴影。两个月了,似乎已经放弃了求生。对于周其玉的靠近，只是处于本能的惊恐。
  “你怕我么？”周其玉轻声问道。
  角落里的颤抖，喘息，低泣。周其玉觉得，自己也曾经历过这样的地狱，但是他不记得了。白骨，蛆虫，凝固脏污的血液。好熟悉。
  “如果我放了你呢？二狗。”
  黑暗里猛然睁大了一双死白的眼睛，像是坟墓里的腐烂的尸体。
  这个世界的确弱肉强食，但谁也不是天生就活该被别人吃的。人有恐惧之心，有求生之意，谁都有活着的资格。
  二狗颤抖哀嚎了一夜。周其玉一直沉默着，最后他说：“这样被人生吃血肉的记忆你一定不想再有……放心，我会放了你的。”
  第二天，卫兵在白山的山脚下发现了一个昏迷的人，召各个宫苑的人前来认领。御膳宫的人认出这个人竟然是消失了近两个月的二狗，将其抬了回去。神奇的是，二狗不驼背了，身上的皮肤好的出奇，嫩的就像新生的婴儿一样。一下子从一个中年驼背的癞皮狗变成了二十几岁的俊俏小伙，细皮嫩肉的很。但二狗醒来后却迷迷糊糊的，什么也不记得了。时常一个人躲在角落里发抖，问他什么也不说，就像变了一个人。
  管事的张胖子说，二狗是从白山离开的时候被紫冥河里的恶鬼拖了去，现下是逃出来了，可是脑髓已然被吃掉了，从今后就是个傻子。人们唏嘘一阵，此事在愈发离奇的谣言中传上了苍浮宫。
  龙神听了，特意派元侍卫去紫冥河里驱赶了一番，还将二狗传上苍浮宫，见他模样俊俏，特赐名水玉，在御膳宫专门安排了房间，着王秃子和张胖子等人好生照看。
  王秃子自然欢喜无比，张胖子也满口答应。自此癞皮狗化身水中玉，吃喝用度再不用愁，高人一等。二狗，哦不，是水玉，白白净净又文静不语，看着人们对他好，慢慢的竟也会笑了，这一笑，自然更招人喜欢。甚至是苍浮宫上的龙神，也会隔三差五的召见水玉上去，常常一呆就是一整晚呢。
  于是又有谣言传开了。
  周其玉将这些事看在眼里，听在眼里，在人前也只是默默的。难过和隐忍，辛酸和泪水，也只得在深夜时候自己一个人体会罢了。
  白山和琉璃的人，也不再对他注意了，因为他已然去了风光，现在连谣言也不光顾他了。走在路上，偶遭人们白眼，但更多的也只是漠然。
  他只是白山的一个过客而已。
  元辰来看他，临走的时候竟说：“如若你想离开，或许现在是最佳的时机。”
  已经很明显的表达出如果周其玉想走就能走的意思了。
  可周其玉摇了摇头。
  “走也走不得哪里去，我就在这屋里老死罢了。”
  元辰盯着他看了许久，像是想说什么话，犹豫了许久，才说道：
  “那天春日宴后，寒德仙主对陛下说了一句话。你可知是什么？”
  周其玉倚在门前，微微抬起头。
  “妖红祸水，即刻斩杀方保琉璃永安。”
  元辰冷冷吐出这句话，然后说：“寒德仙主是琉璃的大祭司，有预知未来的神力，被琉璃奉为主尊，受尽爱戴和信任。当年就是他一句话，说琉璃妇幼若在白山后着落，守候神主，千年不过四，必将兴旺一族。果然，陛下四千年诞辰之日，正是琉璃复兴之时。”
  夜风呼啸，冷月清嚎。黑衣侍卫的身形俊挺如剑，站在院外，他从不进去。从来都是这样，一个站在门外，一个站在门内，说几句话就离开。
  周其玉低垂着头看着地面，因风的凛冽，而眨了眨眼睛。
  “先生可知道，有多少人想置先生于死地？再不走，当真是要死在这白山之上么？”
  “……小元。”周其玉最后唤道，他抬起头，淡黑的眸子少有的清冷。“你容我想想。”
  元辰没有再说什么，转身离开了。其实他还有很多重要的话没有说出来，比如不仅寒德仙主在陛下面前说了那么一句话。在某日齐瑞殿下和陛下下棋的时候，曾无意中说：
  那先生不是狐狸精转世么？三四千年前就是一只狐狸，难得哥哥要迷恋他了。
  陛下当时的神情，听后来神女说，简直就是回到了三千多年前她刚刚来到白山那会儿。
  冷冽，可怕，令人窒息。
  可陛下当时的眼神，元辰是深深地记下了的。没人知道陛下是什么意思，心里在想什么，可元辰现在却隐约替周其玉担心起来。
  “再不走，可就走不了了啊……”
  元辰走后，周其玉关上院门，回到屋里，躺回床上。夜露寒重，袭人骨髓。盯着书桌上的那盏煤油灯，直到其耗尽熄灭，也不移开眼睛。
  “这次的药材怎么这么贵？你当我们白山这里缺这些东西么？告诉你，要不是你这里面有药君钦点的几样，谁会花三倍的价钱来买你这一车破药？”
  “仙君说的是，嘿嘿，您可别说，就是药君想要的那几样，那可是从很艰难的地方采掘来的。贵就贵在那儿呢！这剩下的嘛，嘿嘿，反正这么远的路，我也驮不回去，你看我就这么一头牛。”
  “行了行了！快走吧，记得走小路，拉着你这破牛，可别惊吓了谁。”
  “是是是，多谢仙君。”
  远道而来的药贩子挥了挥鞭子，老牛就拉着破车缓慢的行动起来。那老牛说来也挺可怜，瞎了一只眼睛，身上还有许多伤痕，左前的蹄子也瘸了半边。凌晨拉了满满一车的药材上白山来，此刻又拉着空车子往下。药贩子将钱袋揣进兜里，抬头看了一眼东方日出的天色，不耐烦的挥动皮鞭。
  “走快点，慢吞吞的，真是的。”
  彼时一个消瘦的人影已经跟在后面犹疑的看了许久，这时终于冲了上来。药贩子还没反应过来，就见一个人跌跌撞撞地冲上来抱住老黄牛，嚎啕大哭起来。
  “老牛，真的是你，真的是你……”
  “诶诶诶！干什么呢你？”药贩子见这人穿着一件破旧的蓝衫，挽着个道士头，身形瘦弱，一看就是修行不足的臭道士。
  “走开走开，你做什么呢？”
  抱着牛的人这才恍然大悟般，猛地抬起头来，那一瞬间药贩子感觉到了一股可怕的妖气。但随即又散了，那人梨花带雨，模样清秀，分明是个无助可怜的少年。但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周其玉。
  “这位大哥，这老牛原是我的亲人，我与它失散多年。求你发发善心，将它留给我吧。”周其玉取下头上的星簪，双手奉给药贩子。
  那药贩子见他神态真诚，想了想，开口却是说：“那可不行。这牛是我在黑市上买来的，价钱虽然不多，可是我要行走卖药却离不得它驮货。现今留给你，那我怎么办？我怎么行走？”
  “这……”
  “我拿你这么根簪子，能换钱财赶路么？”药贩子一笑，说道。
  周其玉立刻将背上背着的布包取下来，将里面的一包沉甸甸的东西递给药贩子。
  “这是我全部的了，加上这根簪子。”
  那里面是他去年冬天平贞结算给他的工钱，不多，后来他没再上苍浮宫去给景烨讲过课，也不作数了，景烨也未曾送过他什么宝贝，他倒也不稀罕。他本打算带了那仅有的工钱当做盘缠，趁着黎明离开白山的。谁知却碰上了来白山送药的老牛……天知道，他见那药贩子挥着鞭子，老牛身上又这许多伤，心里有多气愤。此刻他拿出全部，那簪子还是鹊秋送他的，若这药贩子不依，他只好硬抢了。
  “你换是不换？”
  “嘿嘿，那我就……”药贩子接过钱袋和簪子。
  “谁敢换！”忽然传来一声大喝，两人皆被惊了一跳，看过去，一个金冠霞帔的仙子和一队黑衣侍卫正迎面而来。周其玉心道不好，那仙子不是鹊秋是谁？那为首的牵着白马的侍卫不是元辰又是谁。他本待悄悄离开，谁知还是惊动了人。
  鹊秋气急败坏的走了过来，一把抢过药贩子手中的簪子。
  “先生！你不仅偷跑，还将我送你的簪子拿给这种人！你太过分了！”
  “鹊秋，我……”
  鹊秋气得横眉冷眼，眼睛扫向过去，那药贩子吓得噗通坐地上。他不识得周其玉，倒识得这位仙子。在药宫有时会见着，那可是出了名的飞扬跋扈，连药君都惧怕她三分。
  “你算个什么东西？！”鹊秋对着那药贩子劈头盖脸一顿臭骂：“这狗眼可是瞎了！他是什么人也是你能欺辱敲诈的？他是黑琉龙神的先生，不过一头黄牛，问你要那是看得起你，你胆子包了天了敢这般勒索？我看你这半百的修为是不想要了！”
  “是是是。”那药贩子连爬带滚地翻过来跪在地上，磕头不止，“小人有眼无珠，先生饶命，先生饶命啊！”
  周其玉连连后退，这时一直未出声的老牛轻轻的叹息了一声。
  “鹊秋。”周其玉喊一声，“好歹是他让我跟老牛重新见面，这么多年来也亏得他老牛才活下来。你也别怪罪他了，放他走吧。”
  鹊秋深吸了一口气，转身看着元辰牵着的白马，眼里闪过一丝亮光。
  “拿去，一匹白马换你一头老黄牛，你赚翻了。还不快滚！”
  “是是是，多谢仙子，多谢先生！”那药贩子忙不迭的牵着白马跑了。
  “哼。”鹊秋看了周其玉一眼，转过身气冲冲的走了。元辰和那些侍卫还直挺挺的站着，周其玉不知其意，只好先牵着老牛回了住处，看看再说。
  在院子里搭了个牛棚，又给老牛身上裂开翻出肉的地方上了药，忙到了傍晚，老牛吃了些东西，躺在草堆上。
  “总算是能休息一会儿了……”老牛叹道。
  周其玉心里难受无比，轻拍了拍老牛的耳朵，说：“那你就好好休息吧，放心睡，再没人打你了。”
  老牛慢慢闭上了眼睛。
  周其玉回到屋里，给自己倒了一杯苦茶，抿了一口，闭着眼睛在桌前站了一会儿。他想到这之前种种，不由黯然心碎。努力了这么久，最后还是要走。好不容易下定了决心，却又没走成，也不知是好还是不好。这接下来的路，究竟该如何走？这夜，眼看着又要来了……
  他吞咽下喉头的苦水，准备去后山练功。无论怎样，他总得活下去。
  刚一打开门，门口却站着人。见了眼前这人的黑眸，周其玉心都是在揪痛的。他先是震惊的睁大了眼，随后颤抖着，猛地将门关上。然后快速到跑进里屋，扑在床上。
  门轻轻地被推开了，熟悉的气息来到身边，像是迟疑了许久，才将手放在他颤抖的肩头。
  “呜……”低低地抽泣。
  “你哭什么？”景烨轻声问。
  “我以为……陛下已经厌烦我了……”周其玉哭着回答。
  看着床头收拾好的包裹，景烨皱了皱眉头，眼中划过一抹疼痛，但瞬间就又恢复了冷淡。
  “你要走了？”
  周其玉猛地抬起头来，泪水已经湿润了他整张脸。房间里的空气好像稀薄起来，两人的呼吸都艰难的很。
  “我……”
  景烨忽的低下头，急切而凶猛的亲吻周其玉。撬开唇舌，疯狂的吸允和勾勒，卷翘，扫荡。周其玉整个人被抱进景烨的怀里，被分开双腿，被吻的呼吸不顺，心脏疼痛的窒息。
  身体被狠狠的蹂蹑着，进出着。景烨像是一头困兽，折磨着自动跑进他笼子里的猎物。周其玉咬牙承受着，闭着眼睛，一边抽泣，一边隐忍。
  他不知道景烨的反复无情是什么意思，他对他根本无法抗拒，无论是灵魂，还是身体，都早已沦陷了。
  “喜欢我这样疼爱你么？”举着周其玉的双腿，景烨粗重地喘息着，狠狠的撞击。
  亲吻，舔舐，吸允，撞击。
  景烨的疼爱，向来如此。毫无章法，毫无技巧，全是最最原始的*和本能，饥渴无比。
  “呃啊！……不……”
  “嗯？不喜欢这样么？可是先生的身体好像对我很眷恋啊。这里……这里……”火热的唇紧紧贴在周其玉的耳朵上，动人的低语让人心惊肉跳，“乖，抬高一点……”
  “哈啊……不要……呜嗯……”身下的摩擦和抚弄，整整一夜，已经让周其玉直不起腰来。
  “告诉我，你喜欢我这样对你么？”
  “呜……陛下……轻、轻点儿……”
  “告诉我……”
  “喜……喜欢……”他挣扎着，无力的，呻－吟。“啊……嗯啊……”
  身下的撞击又加快了，周其玉像一个傀儡，早已任景烨摆做任意形状，任意操弄。
  黑夜方歇，黎明方来。周其玉软在景烨怀里，虚弱的睁着眼睛，上下两张嘴都肿得不堪入目。他心想，这算什么呢？他都打算要离开了的。
  可是景烨再没提离开这个话题，仿佛也怕他提似得，只要周其玉一张嘴就会迎来一阵风雨，整个晚上都是如此。所以周其玉也明白了，景烨不发问，他就不开口。
  “后天东海要海庆，瑞儿的爹请我去参加呢。你还没去过东海吧？也定不会见识过海庆是的壮观场景，我也没见过……”景烨轻声说着，像是自言自语。
  沉默了一会儿，周其玉沙哑的说：“小人，想跟陛下一起看。”
  景烨低下头来看他，周其玉下意识的瑟缩了一下，以为景烨又要发难。但景烨只是轻柔的抿住他红肿的唇，含了一会儿。
  正在周其玉放松了身体时，景烨伸手轻捏他的下巴和臀部，舌头和龙根同时探了进来。
  “嗯呜……”
  “乖，再让我抱抱……”喃喃低语。
  “放过我吧。”周其玉颤抖着恳求道。这一刻，无论是隐忍的心灵，还是疲惫不堪的身体，都承受不住了。
  “不。不会放你走的。”
  作者有话要说：（⊙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