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觉大师出家倒是挺快?”
  周掌柜淡笑道:“老衲本是瑞峰寺俗家弟子，此番师门让老衲剃度，老衲岂能不从……”
  阿里海牙冷哼道:“本将的眼睛可不瞎，说说瑞峰米行和武夷山里面山贼逐虏军的事。”
  周掌柜合什道:“瑞峰米行本是商户，是打开门做买卖的地方，有人要买粮，老衲当时身为掌柜的自然就会卖粮，这本无可厚非，不知将军因此事苛责老衲是何道理?”
  阿里海牙哈哈大笑:“你这贼和尚莫非当本将是聋子瞎子什么都不知道，邓云那山匪打着逐虏军的旗号，就是摆明了车马要和大元作对，而你却还卖粮于他充作补给，难道不是资敌！更何况，你卖的何止是粮食，什么猪样鸡鸭不说，乃至瓶瓶罐罐，锅碗瓢盆，鸡零狗碎的东西你尽数往山里卖，难道这还不足以证明你有联匪抗元之心！”
  周掌柜一脸的漠然，他自然不是什么瑞峰寺的俗家弟子，而是瑞峰寺在世间经营的代言人之一，做了这么多年的大掌柜，身上难免会多一些市侩之气，但商人市侩归市侩，却也知道汉人被异族统治将会面临什么样的悲惨命运。
  所以他不遗余力的往武夷山送物资，给出的价格最多也就能赚上点辛苦钱，哪怕明知道以逐虏军的力量不足以改变什么，但是至少也能为大宋保留一点星火。
  所以周掌柜无愧于心，但胸怀坦荡不代表可以消灾免难，蒙元再次进兵江西，谁都知道这次和年初那次不一样，上次元军攻破大半个江西是为了肃清宋军残部，并不以巩固统治为目的，可这一次不一样，这一次蒙元是要做这片土地上真正的主人！
  周掌柜很清楚，他的所作所为根本瞒不住，一旦蒙元占领信州的将领将怒火迁到他的身上，他被剐了都不是没可能。
  不想死就只能自救，自救的办法就是出家，当然并不是出家就一定会有万丈金身护体，但佛门知道元帝忽必烈崇佛，那么理应不会对佛门中人下毒手。
  如今看来这步棋算是走对了……
  但是现在阿里海牙很明显不爽，对于这种异族兵头，周掌柜知道自己不能太软，太软或许会没事，却会丢了佛门的脸面！
  一念及此，周掌柜当即朗声道:“将军错了……”
  “本将何错?”阿里海牙不禁奇道。
  “老衲敢问将军，在将军进驻信州之前，这里可是宋土?”
  阿里海牙脸色一僵，不悦道:“自然是。”
  周掌柜呵呵笑道:“那武夷山中的山贼乃是宋军残师，在这宋土，老衲未出家之前亦是宋民，那么老衲将粮食物资售于宋师，何错之有！另外，邓云入山成了山匪，山匪凶暴，他买粮好歹还是按照规矩真金白银的来，他若是强抢，莫说是老衲，即便是这信州八百乡兵想来也抗之不住，到了那个时候，为了补给，邓云必然大索全城，那还不知道有多少百姓遭灾，不知多少豪门会被灭族，到了那个时候，这信州又会残破到何等程度，将军王师入城，难道是想要看到一座满目疮痍的人间地狱?”
  如果说大宋的兵都是厮杀汉是贼配军是粗汉的话，那么蒙古草原上的兵就是一群浑身上下冒着腥膻味，张嘴就喷臭气的邋遢汉。
  这一点即便他们占据北方河山数十年都没能改变，武夫最大的优点就是血气重，但最大的缺点就是脑子不太灵光，或者说懒得费心思去思考，最是容易偏听偏信……
  阿里海牙虽然是蒙元的高级将领，这一点也未能例外，同样，死在钓鱼城的蒙古大汗蒙哥也不能例外，身为汗王竟然跑到钓鱼城前守军的投石车攻击范围之内，然后被砸重伤而死，这不是头脑短路又是什么？
  因此周掌柜这一番义正言辞的话说完，阿里海牙当即释然了，本来他也没打算把周掌柜如何，要杀佛门中人那得忽必烈大汗动手，还轮不到他一个将军。
  “现在信州已经是大元的城池，那么你现在也算是大元的子民……”
  “将军又错了……”
  “本将哪里又错！”
  “身为僧，心中只有佛国，俗世间的王朝和出家人已然再无半点牵扯……”
  “笑话！”阿里海牙微怒道:“大元朝的国师帕思巴难道不是佛门中人，你们汉人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叫什么‘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这天下迟早都是大元的，那你们就该是大元的民，哪怕是僧也是民！至于佛陀，放在心里面膜拜也就是了。”
  周掌柜念了声佛号道:“帕思巴是萨嘉派的大德高僧，而老衲所修乃是禅宗……”
  “什么萨嘉什么禅宗，本将管不了这些，你这和尚如今虽然剃了度，可在俗世间的罪过却没能了清，本将现在给你个任务，如果你能完成，那么本将就既往不咎，要是完不成，哼，本将再与你好好算算账！”
  “敢问将军什么任务？”
  阿里海牙冷笑道:“邓云那厮啸聚山林，不服王化，本将本欲起大军入山将之一举剿灭，不过本将目前要将大汗的恩威抚之于此地，暂时还抽不出手来，你卖了邓云几个月的物资，这交情想必还是有的，本将命你入山去见那邓云，不管你用何说辞，也要将他劝出山来，告诉他，只要他肯出山投降，本将保他做西征先锋，日后荣华富贵自是不在话下！”
  周掌柜稍稍一愣，稽首道:“邓云盘踞武夷山中，如今拥兵四千，又有军士家眷和招募入山的人口，加起来没有一万也有八千，可见其志不小，老衲想要说服他出山只怕希望渺茫……”
  阿里海牙冷哼道:“本将不管这些，你只管告诉他，如果他不出山投降，那么本将就要派兵放火焚山，如果火还烧不出他来，那本将就在山下住宅数千兵马，彻底切断他的补给，本将倒要看看他能坚持多久！”
  说完这话，阿里海牙当即拂袖而去，再不肯多言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