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鲜蔬菜的起运，给县委县政府触动很大。
  满满一大货车的小菜，县里可能只能赚到几百元，但对村民来说确实是福音。
  分了田分了土，不种就会荒芜，部分田种了麻，人轻松了许多，收入也多了。土里种了菜横吃竖吃也吃不完。现在县里组织卖坛子菜和新鲜小菜，多好啊。10斤20斤几百斤都要，老的不要没关系呀，可以剁碎喂猪嘛。尤其是几十岁的婆婆老老，出不得远门，做不得劳力，但土里摸摸种种菜还是可以的。自己吃不完卖了钱多好啊，过年过节不要指望着崽女，自己拿钱买斤肉买只鱼就改善了生活，吃的嘴巴流油，好福气呢。尤其是过年了，买几元十几元几十元放手里，心里踏实呀。
  县政府得到了百姓的拥护，县里干部得到了百姓的肯定，作为组织者和实施者的田有益，更是赢得了百姓的交口称赞。
  原来不看好咪咪的，现在转了弯；原来明里暗里作梗的暂时偃旗息鼓。因而在年末工作总结会上，田有益和伍山牧得到了书记和县长的表扬，县长把已经租赁了都城远郊6亩土地，作为常驻都城的基地的事情讲了出来，再没人咄咄逼人的反对，赞成的占多数，沉默不言的是少数。
  县长心里舒服了许多，就把未来一年的工作计划交给各级机关干部讨论，说欢迎提出不同意见。
  咪咪呢，在守山屋的时间占多数，只有县里通知开会才出山。
  这一日，咪咪照例睡到自然醒，地坪里打了拳，在山上跑一圈，到滴水洞提了山泉回来，就见塘基上站着两个人。贺县长，咪咪认识。他搀扶着的老人腰背挺直，眼睛盯着守山屋，喃喃道：“守山屋，红岗守山屋。”
  “贺县长，你好。”
  “田有益，你好。”
  “这位是------”
  “我父亲，茶叶商人。听说了红岗守山屋的野茶，一定要来看看。”
  “贺老，欢迎欢迎！这里是红岗守山屋，欢迎您的到来。”
  “红岗守山屋的野茶是你注册的？”
  “是啊。您请屋里坐。”
  咪咪把县长父子请进屋，赶紧烧开水泡野茶。
  贺老上了阶基，进了厨房，直接去秘密小室，绕着床铺转个圈，坐在床边不动了。贺县长见父亲满脸严肃，也不说话，默默地陪着。
  咪咪泡好茶，煮了4个鸡蛋，请贺县长和他父亲到桌边坐。一人端碗热茶，一碗白糖水鸡蛋，笑着说：“贺老，贺县长，请吃鸡蛋，请喝茶。”
  “你也坐下吃呀。”贺老好像回过了神，微笑着把自己碗里的鸡蛋夹一个伸到咪咪面前。
  咪咪赶紧拿个空碗接了，很不好意思地坐下。
  “人老了，鸡蛋只能吃一个，吃两个就消化不了。”
  咪咪点点头，看着贺县长说：“县长，你不急的话，就在我这里吃顿便饭。我马上去搞菜。”
  “你是不是没吃早饭呀？”县长问道，也把自己碗里的鸡蛋夹了一个给咪咪。
  “是啊，我回来了就嗜睡，天天要到这个时候才醒来，好像要补上在都城制作买卖红薯粉丝缺了的觉一样。”
  “你们什么都是亲力亲为，一天洗两千斤红薯，打浆，洗粉涎粉，还要全部销售出去，确实很辛苦。”
  “也不是很辛苦，只是工作时间长，一天一般只睡了4个小时。”
  “那明年给你们派个帮手吧。”
  “帮手还是不要，我们跑市场一般是步行，洗红薯冷水冻僵手，其他人去了要他做这些苦差事，不一定会干。我们自己吃点苦没什么，连累到别人吃苦就不好说话了。如果真的忙不过来，我情愿请师傅，像在县里请龙厂长他们一样。”
  “也好，无论怎样安排，我都支持你们。”
  “谢谢！谢谢县长理解和支持！”
  “诚儿，你工作忙，先回县里。我要考察野茶树林，在这里住几天。回去的时候再给你电话。”贺老笑眯眯地看着儿子说。
  “好吧。爸爸，如果有什么事就给我电话。”
  “没什么事，就是考察野生茶树。对外保密啊，这是商业秘密。”
  “好吧。”
  “我的秘书、助手问你，都不要说。”
  “好的。”贺县长吃了个鸡蛋，喝了热茶，看看父亲，看咪咪，想说什么终究没说出口，挥挥手就走了。
  咪咪去土里搞了新鲜蔬菜，洗了小干鱼，很快搞熟了饭菜，和贺老坐下来吃。
  “田有益，你小名叫咪咪是吧。我也叫你咪咪哦。”
  “好的，贺老，请吃饭。菜不好，但都是新鲜小菜。”
  “你爸爸呢？”
  “在三江搞建筑。”
  “什么时候回来呀？”
  “可能要到年底，过小年的时候。”
  “那我等不得，你打电话叫你爸爸回来。”
  “有什么重要事情吗？”
  “有。”贺老看看门外，门外时不时传来两声鸟叫，他突然靠近咪咪耳朵，低沉有力地说道，“你爷爷还活着，在水湾那边。”
  咪咪筷子掉在桌子上，张着嘴盯着贺老，贺老点头，再点头。
  咪咪跳起来，跑到自己房间打电话。这电话还是贺组长给村民牵电的时候安装的。
  电话铃声响了几次才接通，咪咪大声喊道：“夏老师，我找我爸爸。”
  “咪咪，我是爸爸。”
  “爸爸，这个时候你怎么在呢？”
  “今天批发酒，夏松林突然接到学校电话走了，我就卖了一早晨，几个来的迟的老板刚刚走，我正准备去工地呢。”
  “爸，你搭最快的车回来，直接回红岗，我有重要事情等你。其他的我打电话安排，你就不管了。”
  “什么事呀，崽。”
  “电话里说不明白，你回来再说。要我去县城接你吗？”
  “不要，你的摩托在呢，我骑摩托回来。”
  “注意安全，一定要注意安全。”
  “我知道。只要你身体没毛病，我什么都不急。”
  “我好的很呢，天天睡到8、9点起床。”
  “好。我挂了，外面好像有货车经过。”
  咪咪连续给夏松林和张甜甜他们打了几个电话，最后还是夏松林在学校传达室接了电话，咪咪讲爸爸已经回红岗了，今天晚上还是请他主持批发酒。
  夏松林说：“放心，晚上会回滨江路10号，批发酒的事情我包了。”
  咪咪放心了，回到桌子上，殷勤地劝贺老多吃饭多吃菜。饭后，陪他去屋后逛野茶树林。
  “野茶树林还不够大，那边山是你们的吗？”
  “不是，是另一个生产组的。”
  “山边上的树也是野茶树吗？”
  “是的。”
  “要是连成一大片就好了。把树下的草和灌木挖掉，周边的高大的树木也移走，阳光充足些，肥料充足些，产量应该高些，茶叶质量也好些。”
  “您做茶叶生意很多年了吧。”
  “是啊，几十年了。”
  “您老经验丰富啊，我们应该向您学习。”
  “你是后生可畏呀，我们互相学习吧。”
  “您往这边走，这栋房子是我新建的。您晚上住新屋吧。”
  “随你的便呀，你住哪我就住哪。”
  回到守山屋，咪咪问道：“贺老，您睡会吧，舟车劳顿，辛苦了。”
  “好，我眯会。”
  “睡我床，我床宽大。”
  “不，我睡小秘室。我在这屋里睡过。”
  “好吧。”咪咪搬来干净的被子，看着他睡下，拿着篮子赶紧往胖婶家跑。
  “胖婶，我要些东西。”
  “一只鸡；新鲜肉或者腊肉都可以，要1斤；10个鸡蛋。”
  “哦，还有皮蛋盐蛋。”
  咪咪一口气点了一连串的货。
  “来贵客啦？”
  “是啊。今后跟您细说。”
  “海带，红枣要不要？”
  “都要一点吧。”
  咪咪提了满满一篮子回到家，贺老还在睡。他就放轻动作，杀鸡去毛，弄的干干净净。考虑到老人牙口不好，胃的消化也不好，就架起大火，炖一锅汤。
  鸡肉香味飘荡，贺老起床笑道：“咪咪，不要这么客气，杀什么鸡喏，好费力的。”
  “您是稀客，难得来一趟，自己家喂的鸡，不费力。”
  “多搞些新鲜蔬菜，我喜欢吃。”
  “好的。您去我土里看看吧。”
  咪咪就带贺老去了土里，看了鱼塘，告诉他爸爸八兄弟种了多少田多少土，一起卖小菜卖麻赚了多少钱，生活过的怎样。
  “你说你们八家一起种田种地，一起包业务做基建？”
  “是呀，有钱一起赚嘛。往县城做小菜生意是我发起的，我先做起来的。我们第一年秋冬两季，一家就存了100元。虽然钱不多，但婶婶叔叔们很高兴。婶婶在家种小菜管理田地，爸爸和叔叔们就去外面搞基建。叔叔家几年前都建了楼房，我家是今年才建的。”
  “你妈妈呢？”
  “我很小的时候就得病去世了。我爸以前过的很苦，我老爷爷去执行重要任务一直没回来，也没任何消息。我爷爷被杀害的消息传来，我奶奶病倒在农会旁边的牛栏屋里，加上当时条件恶劣，饭都没得吃，没过多久也去世了。我老奶奶带着我爸爸，在黎明前夕也去世了。是留在山里等着接应解放大军的田爷爷把我爸爸接到守山屋，守护者看着我爸爸长大的。土改的时候，我爸爸不要农会的好房子，一定要住在守山屋。我也是在守山屋出生长大的。”咪咪说起过往，说起爸爸在三线受伤躺倒在床几年的惨状，眼睛都红了。
  “不过，现在好了。我大学毕业参加了工作，有了工资，我在红岗建了栋新楼房，在县城也建了栋楼房，我起名叫咪咪高高楼。我爸身体也好了，考了施工员证，参加基建队天天有钱赚。我们餐餐有肉吃，餐餐有饱饭吃，再也不会挨饿受冻了。”咪咪说着又笑了起来，“告诉你个秘密哦，贺老，我爸去年春节又结婚了，娶了秀婶。秀婶的爸爸叔叔也是红岗游击队的队员，她爸爸牺牲了，妈妈病死了，后来丈夫也病死了。她叔叔去年找到了她，她也有个儿子，在都城读书，叫赵一高，是我好兄弟。”
  贺老频频点头。兄弟就是想知道这些情况啊，讲的越详细越好。
  “听说你还做了什么生意，很赚钱的。”贺老问道。
  “给人家酒厂卖酒。”
  “还有吗？”
  “也给都城服装厂卖过衣服，但我本钱不多，衣服生意做的不大，一年四季，每季只进一批货，卖掉就等下一个季度的新衣服。酒厂生产的原浆老酒，三江和县里只有我一个经销商，差不多每个月都送货来。”
  “你读书没时间卖酒呀？”
  “那没关系，只要打开了市场，我有很多兄弟姐妹，他们会帮我批发，我给他们工钱。”咪咪笑的更灿烂，“刚开始，我送货上门，先是推着板车送，后来开着手扶拖拉机送，开着大货车送。现在，都是别人上门来拿货。到了规定的时间，那些老板开着车来咪咪高高楼，我们批发酒就轻松多了。”
  “你蛮懂行呀。”
  “都是向别人学的。”咪咪严肃了些，说，“贺老，你知道吗？贺县长让我担任县里常驻都城的科长，就是想通过买卖，给县里百姓谋福，给县里创收。我必须谦虚谨慎，努力学习。”
  “我知道你是个非常优秀的青年。做生意嘛，讲究诚信，也要因地制宜，适合自己的长期做下去，毕竟现在处处有商机，你不可能满天麻雀都捉尽。咪咪，不要总是叫贺老，叫贺爷爷。”
  “谢谢您的教导，贺爷爷。”
  爷孙俩说着笑着，饭搞熟了，等到天黑，摩托车轰鸣着停在地坪，咪咪赶紧出门喊爸爸。打热水给爸爸洗了脸，拉爸爸坐下来，正式介绍道：“爸，这是贺老，贺爷爷，是贺县长的爸爸。”
  田守岗赶紧站起来，握着贺老的手，说：“欢迎您，贺老，远来的贵客，真心欢迎您。”
  咪咪贴近爸爸的耳边，说：“贺爷爷说，我爷爷还活着，在水湾那边。”
  田守岗瞪大眼睛，看着贺老，手脚轻颤，嘴唇抖动，脸色发红。咪咪赶紧舀碗米汤给爸爸。
  喝了米汤，田守岗慢慢平复了心绪，坐了下来。
  “爸，先吃碗饭，再陪贺爷爷喝杯酒。”咪咪给爸爸端来碗饭，给贺爷爷舀了碗鸡汤。
  听贺老说起当年逃命的经历，田守岗和咪咪捏紧拳头，强忍着不让眼泪掉下来。